北疆的风霜似乎还凝结在陈烬的眉宇间。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几个随从,在中原的工坊区、窝棚、乃至酒肆茶楼暗访了整整三天。当他最终走进赤火谷议事堂时,身上仿佛带着硝烟散尽后的冰冷与凝重。
中原全体干部大会,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陈烬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这三天,看到了工坊林立的‘繁荣’,也听到了工友咯血的咳嗽;看到了账本上漂亮的数字,也摸到了童工被机器绞断的残肢。”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将视线转向脸色苍白的吴瀚和面无表情的林枫。
“吴瀚同志,林枫同志。你们在中原推行的,不是发展,是投降。” 这个词如同惊雷炸响,“你们把革命的灵魂卖给了资本,还自欺欺人地称之为‘捷径’!”
他首先看向吴瀚,眼神锐利如刀:
“你的‘朋友论’,是把吃人的豺狼请进羊圈,还让它当管家!你只看到产值增长,却看不到人心流失!你让工人去‘感恩’资本家,这让那些为我们赤火公社流过血、相信我们承诺的工友怎么想?失去工人的信任,我们就失去了一切根基! 你那套东西,和旧王朝横征暴敛的酷吏,有什么本质区别?!”
吴瀚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烬的目光转向林枫,更加冰冷:
“还有你,林枫同志。你那套冰冷的‘理性’,是彻头彻尾的冷血算计!你把人命、尊严、理想,都简化成报表上的数字。用人民的血肉浇灌出的经济增长,一文不值! 你这套逻辑,和旧士族视百姓为刍狗、高谈‘牧民’的腐朽思想,有何区别?!你甚至比他们更危险,因为你用革命的词句,包装着反革命的实质!”
林枫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部分工人为什么会接受六个时辰的工?不是因为懒,不是因为觉悟低!” 陈烬的声音带着沉痛,“是因为我们给的工钱,让他们干四个时辰就养不活家小!减工时必须与加工资同步,否则就是空谈,就是欺骗!”
他深吸一口气,宣布了组织的决定:
“经北疆总社与中原负责人韩澈同志共同决议:吴瀚、林枫同志,即刻调离所有岗位,深入基层,从一名普通工人、一名乡村教员做起,进行深刻的思想改造!什么时候真正理解了‘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的分量,什么时候再谈工作!”
最后,他面向全体干部,声音如同洪钟,在议事堂内回荡:
“同志们,记住这血淋淋的教训!我们可以,也必须学会利用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但我们的头脑必须清醒,我们的屁股,必须牢牢坐在无产阶级这一边!”
“谁忘了这一点,谁就是革命的罪人!”
“现在,我宣布,中原进入全面‘整顿期’:第一,立即重建工会,恢复《劳动律》权威,工会有权否决任何损害工人权益的决策!第二,清算不法资本家,该罚的罚,该抓的抓,没收的资产用于工人补偿和公共建设!第三,回归‘劳资两利、节制资本’的正确路线!”
话语落下,如同手术刀切下了溃烂的腐肉。痛楚弥漫在空气中,却也带来了一丝新生的希望。
刮骨疗毒,过程惨烈,但唯有如此,赤火方能不灭。
龙骧谷的议事大厅,粗犷的石壁上映照着跳动的火光。赤火公社所有核心骨干,从北疆赶来的秦狼、孟瑶,到中原的韩澈及各分区负责人,济济一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中原挫折后的迷茫,有军事压力的焦虑,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
陈烬站在那张绘满敌我态势的巨幅地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张面孔。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那份沉重感在寂静中沉淀。
“同志们,”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赤火公社,走过了一段曲折的道路。有过颍川星火的微光,也有过北疆燎原的壮阔;有过中原探索的激情,也有过险些覆舟的教训。”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赤色”的区域。
“现在,我正式宣告,我们结束了战略初期的迅猛发展,进入了全新的——战略相持阶段。”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不解,有人凝重,也有人若有所思。
“我知道,有些同志渴望速胜,恨不得明天就打到许昌、邺城;也有些同志,经历了中原的波折,心生悲观,觉得曹贼势大,前路艰难。”陈烬的声音陡然提升,“这两种情绪,都要不得!”
他转向地图,系统地剖析起来:
“曹操,看似势大,地盘广,兵马多。但他内部,士族与寒门矛盾重重,豪门兼并导致流民四起,他的‘屯田制’饮鸩止渴,底层怨声载道。他看似铁板一块,实则裂缝丛生!”
“而我们,”他的手指划过赤火控制的区域,“我们人少,地贫,兵力寡。但我们有他们永远没有的东西——觉醒的民心,先进的理念,还有……时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敌人希望速战速决,凭借体量优势一口吞掉我们。我们偏不!”陈烬斩钉截铁,“我们要反其道而行,把战争拖下去,拖垮他,拖死他!今后的总方针,就是六个字——‘熬下去,建起来’!”
他环视全场,目光灼灼,提出了相持阶段的三大核心任务:
“第一,军事上,‘零敲牛皮糖’!” 陈烬握紧拳头,又缓缓张开,“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不搞主力决战。运用我们最擅长的游击战、运动战,小股出击,频繁袭扰。今天吃掉他一个斥候队,明天端掉他一个粮草站,后天伏击他一支运输队。积小胜为大胜,像敲牛皮糖一样,一点一点消耗他的兵力、士气和物资!让他防不胜防,寝食难安!”
秦狼听得眼中精光爆射,忍不住低吼一声:“好!这个法子好!让他曹阿瞒浑身痒痒,没处挠!”
“第二,经济上,‘深耕根据地’!” 陈烬继续道,“再不能犯中原的错误!各根据地,首要任务是发展生产,保障自给。推广北疆的农具改良和耕作技术,兴修水利,鼓励手工业,建立我们自己的小型矿冶、织造、军工作坊。我们要把根基扎深,扎牢!只有我们自己的根基稳了,才能源源不断地支持长期斗争!”
孟瑶认真记录着,眼中充满了希望。韩澈则面露惭愧,随即化为坚定。
“第三,政治上,‘扩大统一战线’!” 陈烬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感召力,“曹操的敌人,不止我们一个。那些受他压迫的寒门子弟,那些被他猜忌的地方豪强,那些在他苛政下挣扎的平民百姓,甚至他内部那些与他有矛盾的势力……都是我们可以团结、可以争取的对象!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不是投降,这是智慧,是为了孤立最顽固的敌人,最终彻底战胜他!”
他最后总结道:“相持阶段,是意志的比拼,是耐力的较量,更是我们积蓄力量、孕育反攻的关键时期!可能会很苦,会很漫长。但只要我们路线正确,团结一心,今天撒下的种子,必将在未来,迎来燎原的丰收!”
陈烬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驱散了迷雾,统一了思想。原本急于求成的干部们沉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零敲牛皮糖”;原本有些悲观的同志,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看到了“深耕”与“统战”的巨大潜力。
林枫坐在角落,依旧面无表情,但在他的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持久战”、“矛盾利用”、“根基建设”等关键词,他的目光,深不见底。
韩澈站起身,代表中原干部表态:“社长,我们明白了!中原的教训,我们一定吸取!这持久战,我们熬得起,也建得成!”
会议在昂扬的气氛中结束。持久战的战略,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赤火公社在艰难时局下的前进道路。熬下去,建起来——这不仅是战略,更是一种坚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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