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姜意绵正在廊下看书,一个新来的,负责给院里花草浇水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路过她身边时,忽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整盆水全都朝着姜意绵泼了过去。
冰冷的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裙摆。
“对不起,对不起,姜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可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姜意绵。
“咳咳……咳咳咳……”
忽然,那小丫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一边咳,一边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姜意绵,然后,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出去。
一边跑,还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啊!痨病!是痨病啊!”
痨病两个字像瘟疫一样,在整个院子里迅速蔓延开来。
原本还只是在背后窃窃私语,小心躲闪的下人们,这下彻底炸了锅。
“天哪!是真的!她真的有痨病!”
“怪不得她脸色那么白,原来是病了!”
“这可怎么办啊?这病可是会过人的!我们天天跟她在一个院子里,会不会……”
恐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青松堂都笼罩了起来。
不过半日的功夫,姜意绵就发现自己被彻底孤立了。
院子里再也看不到一个下人的身影。
到了饭点,只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婆子,远远地将一个食盒放在院门口,然后像是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姜意绵站在廊下,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庭院和门口那个孤零零的食盒,心里一片冰冷。
她就知道,侯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手段会如此的恶毒。
痨病?
亏她想得出来!
这是要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成为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然后,再名正言顺地将她从这个家里彻底抹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
姜意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去拿那个食盒,也没有回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看着天边那轮渐渐西沉的落日。
青松堂的异样,很快就传到了平安的耳朵里。
他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只当是下人们又在偷懒。
可当他看到,连平日里最勤快的洒扫婆子,都宁愿绕远路,也不愿靠近姜意绵住的婉和苑半步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拦住一个正端着空食盒,鬼鬼祟祟往回走的小丫鬟,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婉和苑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被他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府里传的那些流言说了出来。
平安听完脸色瞬间就变了。
痨病?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不敢怠慢,连忙就跑去书房,想把这事告诉陆青宴。
但陆青宴这几日格外忙碌,一大早就被太子召进了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平安急得在书房门口团团转,却又不敢擅自做主。
他只能一边派人死死地盯着正院那边的动静,一边在心里祈祷着,自家公子能早点回来。
夜,渐渐深了。
陆青宴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揉着发疼的眉心,只觉得身心俱疲。
枫林坡遇刺一事,圣上虽然明面上交给了京兆府去查,暗地里却派了他和太子一同追查幕后主使。
线索查到一半却又断了。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愿去怀疑的人。
他心里烦躁,一回到府里,便下意识地朝着婉和苑的方向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当他踏进婉和苑的院门,看到眼前那一幕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只有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裙,怀里抱着双臂,整个人缩成一小团,看起来又小又可怜。
在她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早已凉透了。
陆青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火和心疼。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屋?”
姜意绵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陆青宴心一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院子除了他们两个,竟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人呢?平安呢?这个时辰了,怎么连个给你送热饭热菜的人都没有?”他沉声问道。
姜意绵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了冰冷的廊柱上闭上了眼睛。
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得陆青宴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他正要发作,就看到平安连滚带爬地从院外跑了进来。
“公子!您可回来了!”
“怎么回事?”陆青宴指着地上的冷饭冷菜,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平安看了一眼台阶上那个仿佛已经睡着了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家公子那张黑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不敢隐瞒,连忙将府里传的那些流言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陆青宴听完,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这般手段,除了她那好母亲,还有谁能做到?
好,可真是好得很!
母亲为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竟然能想出如此恶毒,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难道不知道,这种谣言一旦传出去,毁掉的将不仅仅是姜意绵一个人,而是整个安远侯府的名声吗?
她难道不知道,痨病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滔天的怒火和失望,瞬间将陆青宴淹没。
他看着台阶上那个明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却连一句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弱女子,心里竟涌起了一股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和保护欲。
陆青宴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就朝着正院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