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距诏狱百里的宫墙内,谢忱正跪在御书房的青砖地上,眼前是散落一地的折子,泛黄纸页间的‘殷卯’二字经朱砂批红,刺目惊心。
“太常以为该如何处置殷卯?”郯皇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
“臣以为当效法先祖旧例。”谢忱面不改色,“昭明四十五年,女官宋贞秽乱朝纲,私调军粮,于其中大肆敛财,稷帝虽震怒,但赐其全尸。”
郯皇缓缓将手里的狼毫放下,轻咳两声后沉声道:“传旨!罪人殷卯于三日后午门公审,行凌迟之刑,着太学生员观刑。自即日起,凡女子私入太学者,同罪论处!”
就在此时,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万万不可!”国师如洪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惶恐,在殿外骤然响起,仿若一道惊雷降下。
国师不顾门口内侍的阻拦,阔步跨过门槛,他发丝凌乱,手中的拂尘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摆动,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神色焦急万分。
只见他躬身朝郯皇行了一礼后,双手高高举起,神色恳切:“陛下,昨夜紫微垣隐没,月犯心宿!臣子时登观星台,见……见帝星周围血雾翻涌!此女命宫与太阴同曜,若断此星轨——恐有大祸!望陛下三思啊!”
郯皇双手骤然攥紧卷轴边缘,骨节在明黄缎面上泛出青白,再抬眸时,已换上肃穆神色:“怎么说?”
“啊?”
国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过眨眼间他便恢复了镇定,长袖一甩,朝郯皇恭敬欠身:“陛下,近日天象异动,或与此女有关。从星象上来看,其命宫与紫微星遥相呼应,彼此交融。若她心怀忠义,一心向国,以其非凡之才,郯国定能千秋万代,昌盛不绝,尽享太平盛世。”
郯皇眉心紧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追问道:“倘若她并非如此,又当如何?”
国师微微一顿,声音也愈发低沉:“反之,人亡国破,皇室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劫不复……”郯皇低喃自语,似乎并不急着下令放人。
半晌后,他才扶着龙椅缓缓起身,明黄色广袖掠过堆砌如山的奏折,簌簌落在谢忱面前,“谢太常昨夜可有观星?”
话音刚落,国师手中的拂尘穗子忽然轻扬,插嘴道:“陛下明鉴!贫道所言绝无半分虚言。昨夜,通天阁内的长明灯同时熄灭,而那钦天监的浑天仪……”
“够了!”郯皇呵斥道,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他抬脚踩住国师膝前飞扬的拂尘,语气阴冷:“国师擅闯御书房,当罚奉三年,禁足一月,还不……滚出去!”
国师依旧跪地不起,将腰杆挺得笔直,那架势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将心中的谏言一吐为快:“陛下,就算罚奉五载,贫道还是得请您三思,万万不可作出有伤国本之事!”
“哼!国本?”郯皇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配合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无端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国师一向以万寿宫为尊,今日却在这御书房内演了一场好戏,孤倒想问问——母后她,究竟许了你几品仙阶?”
“陛下!”谢忱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抬头望着脚步虚浮,神情逐渐恍惚的郯皇,立即出声提醒道:“算算时辰,您该吃药了。”
他声音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地坚定。
郯皇一怔,似是被谢忱的话拉回了些许理智,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朝两人摆了摆,那动作显得有些疲惫,仿佛适才在盛怒之下质问国师的,并非他自己。
朱漆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国师臂弯处的拂尘被夜风掀起,似长蛇一般缠向谢忱的随风轻晃的袖摆。
“当真是要见血了。”
“你又不是不知,太后与陛下的棋局里,从来容不下活子。”说着,国师将袖中的金印递给谢忱,继续道,“殷季此刻在城外校场练兵,世子也应当还被关在王府后院,该怎么做,不用贫道提醒你了吧!”
谢忱紧紧握着金印,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在心尖上,一股莫名的慌乱在心中不断攀升。
镇抚司狱,
狱卒将盐水一盆接着一盆的朝司卿后背泼去,却依旧不见金纹显现。
冰冷盐水顺着泛红的背脊流至侧腰,强烈刺痛感不断加深,险些让她疼得晕了过去。
火盆内的铁尺被烧得通红,表面的火星四下飞溅,当铁尺贴上皮肉的瞬间,牢里突然卷起一阵阴风,烛火骤息,紧接着便是刑具掉落的哐啷声。
谢忱站在牢房外的阴影里,薄唇紧抿,线条冷硬,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隐于袖摆之下的指尖,刹那间泛起一阵幽邃蓝光,与此同时,司卿伤口处不断涌出的殷红血珠,竟诡谲地凝成冰晶,在室内黯淡的光线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此刻,司卿忽觉身上那如潮水般汹涌的剧痛,竟在逐步减轻。
他来了?
她忍着痛,艰难地抬头,试图在这昏暗中寻得那抹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地牢甬道突然响起金戈碰撞的闷响,她依稀看见不远处有火光刺破黑暗,正朝着这边涌来。
权无心的雪色大氅扫过满地血污,大步踏至牢房内,身后禁军鱼贯而入的脚步声,震得刑架哐哐作响。
“太后懿旨!诏狱即刻戒严!”少年青涩的嗓音,瞬间响彻牢房。
权项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瞧去,好整以暇地盯着手持金印的少年。
嗤笑声从他嘴边溢出,权项伸手拂过刑架上的玄铁链,指尖将将停在司卿染着泪珠的眼尾:“英雄救美?表弟可知镇抚司狱之权乃是……”
猝然间,一柄缠着暗红色布帛的短戟猛地插进权项足前三寸,戟头没入地砖时,震落了墙上的陈年血垢,也一道堵住了他喉间还未道出的话。
“陛下口谕——着即释放殷卯!”
殷季俯身一把扯出短戟,继续说道,“昨夜新得的消息,朝中数位臣子居然都曾私藏过殿下的亲笔书信。殿下不妨猜猜看,陛下若是看到那一叠堆积如山的物证时,神情如何?”
权项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后,猛地扯动机关锁链,司卿腕间寒铁链骤然收紧,以至肩头尚未愈合的鞭伤迸裂溅血:“诏狱刑架连着地底千斤闸,殷统领也不妨猜猜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本殿的手快?”
说话间,狱中烛火接连爆开灯花,噼啪声下,权无心疾步行至权项面前,出手死死攥住他的腕骨:“二表哥,那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分明答应过我,要保她性命无虞!”
“没错,本殿是说过让她活着。至于如何活着,当然还得看飏儿表弟自己怎么选择了?”
权项挑了挑眉,朝莫长瑜使了一个眼色,随后那把带着血迹的铁尺缓缓落在司卿腰间,来回摩挲下,本就染血的伤痕愈加触目惊心。
殷季见状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短戟,一个跨步站在少年身前,替他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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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权项那阴鸷的视线:“臣等奉旨办差,还请殿下莫要让卑职为难。”
话音未落,几十名玄甲禁军齐刷刷按住佩刀,寒铁相撞之声在甬道里荡起回响。
权项突然轻笑,猛地挣脱身旁少年微不足道的束缚,反问道:“好个‘奉旨办差’!殷统领奉谁的旨意?父皇?皇祖母?又或是皇后?还是……恭王?”
殷季沉声回道:“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那么请问殷统领,父皇的圣旨在哪儿?还是说——”权项缓缓转过身来,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牢门后的那道颀长身影,“殷统领只带来了道无凭无据的口谕?”
“……”
殷季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回头求救般地望向身后阴影处站立着的谢忱。
“殿下稍安勿躁,”谢忱悄悄抹去指尖凝霜,迎面大步走进牢房,冷肃的目光掠过被吊在刑架上满身血迹的女子,转而望着天窗外渐暗的暮色:“陛下的口谕不假,若殿下一定要见到圣旨才放人……不如我们等到卯时三刻,如何?”
权项挑了挑眉,烛火在眉弓投下森森暗影,只见他伸出拇指重重碾过司卿嘴角渗出的血迹,随即往后背抹去:“谢太常如果见到了殷侍郎后背的金纹,怕是比本殿还迫不及待!”
当他指尖的殷红触及司卿后背的皮肤时,那被血迹覆盖的小片肌肤竟发出轻微细响,随后逐渐露出金色脉络。
“谢太常瞧着这金纹像什么?”权项喉间滚动的笑声震得整个牢房发颤,“像不像……通天阁里的壁画?”
不等谢忱回答,他接过莫长瑜递来的被烧得通红的铁尺,一脸兴奋地望着司卿那白皙而混着金纹的后背。
“二表哥!”权无心像只炸毛的小兽冲到刑架旁,展开双臂挡在烧红的铁尺前,雪色大氅被铁尺烫出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少年声音发颤:“二表哥,不行!会……会死人的!”
见权无心如此不要命地扑上去,殷季大步上前,伸手如铁钳一般,一把拉过权无心,提着衣襟将人扔出牢房。
权无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欲开口,却被殷季打断:“这里有谢忱和我,你去太学的明伦堂里等着,有了消息便派人来此知会一声。”
“可……可表哥他……”权无心眼眶泛红,连声音都带着哭腔,看向牢房深处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殷季郑重地拍了拍权无心的肩头,沉声道:“你若真的想救她,就赶紧去,莫要再耽搁,你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二皇子此人可不是什么心软……好拿捏的。”
“……好,我去。”
随着甬道上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殷季坚定的语气悠悠传进牢房里:“殿下若真下了手,下官定会将此事完完整整地禀明圣上,届时,太子之位恐怕会与您,失之交臂!”
“且不说殷卯身上的金纹与通天阁内的壁画相似,就算她毫无利用价值,可盛京的百姓皆知她是当朝太师的远方亲戚。更何况,她的才华有目共睹,天下文人对其多有传颂。若她在诏狱里被虐杀的事一旦传扬出去,您这储君之位……也做不安稳呐!”
权项拧了拧眉心,随后握着铁尺的手猛地一松,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谢忱:“若卯时三刻本殿还见不到父皇的圣旨,那殷侍郎……”
“殿下放心,若没见着圣旨,下官替您动手便是。”谢忱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界坐着,抬眸看向权项,语气虽淡,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反驳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