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鸥抬手搓了搓眼眶里的眼屎,心中不禁感叹:我这是睡了多久啊,脑袋昏沉得不行。
双手放下的一瞬,青年缓过神来:我的眼镜哪去了,我可是双眼七百度近视,二十米外男女不分,五十米外人畜不辨的睁眼瞎啊。
或许是变故太突然,反射弧去火星旅游了一趟才回到青年的身体里。
后知后觉,他发现,自己的视力似乎变得正常了起来,不需要依靠眼镜。
可喜可贺啊,当了近二十年四眼田鸡的易鸥终于在异世界里找回了最初的双眼,这算是缺德穿越系统做的为数不多的善事了。
说到系统,电光火石间,青年想到了穿越者的伴生技能——召唤系统,易鸥对目前的现状一无所知,正缺个吉祥物为他答疑解惑。
鬼使神差般,易鸥对着空气大喊了一声:“系统,快出来,告诉我下一步要干什么?”
如果这场面是动漫分镜,那么屏幕上会有一只乌鸦飞过,留下六个黑点……
身旁帮易鸥翻找包裹的梁藻顿时被吓得一激灵,用略带惊恐的目光扫向床上大喊大叫的陌生人:
“公子,您在叫谁?细桶是您的童子或是灵宠吗?”
梁藻的嘴扯成了一个Type-C充电口,眉头蜷曲,幻化成了一个“八”字。
空气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回应。
易鸥万念俱灰地闭上双眼,脑海里疯狂找补:是不是系统的触发条件有些苛刻。
梁藻静立在一侧端详,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少年默默地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床上这个行为怪异的男子:
“公子,这是您的包袱,打开看看吧。”
易鸥无力地将眼睑撑开,连哄带骗地逼迫自己面对接下来的未知,心忖:看看新手背包里能开出什么。
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一管鲜红的卷轴和一些游戏货币——方钱。
见此情景,易鸥怒意值飙升,像只充气过头的轮胎,随时都可能要炸开,紧咬地牙缝硬是吐露不出一句话。
心底的埋怨层出不穷:这么抠门的吗?连套新手的免费皮都没有!
而身侧的梁藻却看出了什么,视线被那鲜红的卷轴分去了注意:“公子,这卷轴好生眼熟,像是我们须弥芥子山的信物。可否打开一看?”
易鸥对少年的好奇不太关心,示意了个“允许”的眼神后便瘫倒在了床上。
卷轴轻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梁藻激动地将手上的物件递到了易鸥跟前:
“公子,您看,这是须弥芥子山风袖书院的录取文书,您和我同路啊,真是有缘。”
易鸥凑过脸勉强瞥了一眼,只见深红的卷轴上他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对劲。
“许易鸥?”青年的语气透露出一丝嗔怪,“我姓易,不姓许,谁给我冠了个姓?”
梁藻对于这样的问题无从作答,面上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惊诧。
“可能是上边写错了,也有可能是公子您记错了,毕竟,我那一罐子下去,您被砸得也不轻。”
少年挠着头偏向易鸥,说到后半段时语气变得越来越虚,有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当下还是少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吧。”这句话虽是易鸥对梁藻说的,但实际上是他搪塞自己的。
依靠有限的对话和线索,易鸥开始整理已知的条件:
卷轴上说,这具身体年十八,名唤许易鸥,是风袖书院的的弟子,目前应该是在求学赶路的途中,恰巧遇到了梁藻。
易鸥不得头绪,这生分的情节同主控的新手村冒险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也无法令其联想到任何一个配角。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死到临头自然直。
“那个……额,许公子,你身上可否有盘缠,房费还没有着落。”梁藻思索了半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生活所迫,他不得不开口,“不过您别太担心,待我回了须弥芥子山,一定把钱还上。”
易鸥看向少年那一脸窘迫的神情,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将包裹里为数不多的方钱递给了他:
“你自己看着办吧,明日我们一道赶路去往须弥芥子山。”
得了眼前人的应允,梁藻双目放光,有如纸人点睛瞬间活了过来,鬼魅般的身影溜去了前台,乐呵呵付账去了。
客栈里蚊虫叮咬扰人清梦,吃过晚饭的易鸥只想早早睡去,明日好赶路。
但已经养成睡前刷手机习惯的他哪能如此容易进入状态。
况且打地铺的梁藻鼾声震天,易鸥于榻上蛄蛹了好一阵也找不到合适的睡觉姿势。
额头的伤口似要结痂,暗中滋生的痒意令这个本就失眠的青年……哦不,他现在的身体才十八岁,应该改口叫少年,总之,今晚是睡不着了。
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
雾浓香鸭,冰凝泪蚀,霜天难晓。
此情此景,易鸥心头念起了宋代词人时彦的《青门饮》,不知是触目伤怀,暗生悲怆还是半夜睡不着把这辈子经历的所有事想了一通,恰好忆起了高中时被诗文赏析支配的恐惧,于是就把脑海里翻涌而出的练习题复述了一通。
嗯,兴许是因为前者吧。
天色泛起灰白,日光驱散月影,露珠在叶片上垂垂欲滴。
易鸥昨晚没睡够一个时辰,硬生生地将夜熬了过去。
客栈里养的报晓鸡已然“喔喔”打鸣,这响彻云霄的晨啼丝毫不逊于昨夜梁藻几欲掀翻棚顶的呼噜声,蚊虫的嗡嗡叫更是相得益彰。
掀开被子的易鸥猛踹了梁藻一脚,示意他快些起床。
两人动作也是迅速,相顾无言,一句废话没说啃上包子便闷头赶路去了。
“老师傅,十五方钱到不到东街圩市啊?”
同易鸥走了有一段路的梁藻没了气力,说什么也不愿动了。
早在前几天,他就因为吃不上饭,将自己赶路的红枣马卖了,现如今只能一碗米饭百里续航地走下去。
梁藻千里目,看得远,隔着半里就瞧见了村口拉客的御剑师,燃起希望的他带上易鸥就是一顿狠冲。
还未等易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喘着粗气的梁藻向眼前执剑的大叔问起了价钱。
大叔的南方口音极重,官话说得不太标准。
“东街圩系一过人习五方钱,你们两过一起要三习方钱。”
易鸥听得云里雾里,这是要搭顺风车?
不是,游戏里npc的语音也这么写实的吗?
梁藻听懂了对方在说什么,但似乎对这个价格并不满意。
连忙讨价还价道:“哪有你这样当御剑师的,再不济也给按照路程收费啊,哪有按人头计价的。”
那御剑师闻言登时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说:“届荒郊野岭的地方你去哪里找御剑希愿意给届过价?想要按路程收费你去城里啊!”
易鸥隐隐感觉这老师傅话语中火药味浓重,听着就不好相处,连个说话的态度都没有,虽然梁藻这态度也不太行。
岭南地区的方言总是带有一股生硬的转折,听起来不像在连贯说话,倒像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好在梁藻是个有剧情的npc,话音基本字正腔圆,没有口音,免去了沟通上的障碍。
像是吃准了眼前两人的倦意,御剑师才敢放出这般狠话,梁藻不消多扯嘴皮子便已败下阵来。
“行吧,三十就三十。”
说罢,梁藻将恳求的目光投向易鸥,现在易鸥成了旅途中唯一的付账人,大小花销都要过他的手。
“三十方钱给你,老师傅什么时候走啊?”
易鸥慵懒地从兜里翻出方钱,脸上写满了无精打采,点数时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数到第三次才将点清。
那御剑大叔不紧不慢地接过钱,嘴里叼着根牙签,看上去刚吃完饭像出门遛弯的:
“你们很急吗?急着赶路就再加三习方钱,我还要等三个人才能上路。”
梁藻失了耐性,易鸥也目瞪口呆。
“什么,你就这一把剑,要搭六个人?”梁藻忍不了,面露凶光地向眼前的“黑剑师傅”提出质疑。
“我也说了啊,等不了就加钱。”御剑师一脸鄙夷,一副“方圆十里独我一家,你爱搭不搭”的强硬态势。
看着兜里所剩无几的钱,两个年轻人纵使再怒意滔天也只能咬着牙,忍气吞声。
毕竟腰腿已然酸痛得走不动道,嘴再硬哪有身体感官诚实。
半空中,一个黑点缓缓掠过。
“师傅,我们这把剑搭这么多人怕不是超载了吧?”
六个人像羊肉串一样排排贴着,夹在中间的易鸥不好受,几乎要喘不过气了,中途还幻视了高中跑操时的人贴人现象,仿佛他从未走出过高三的那个夏天。
“是啊是啊,要是被空中捕快抓到了,御剑资格令会被撤销的。”
夹在易鸥前头的梁藻随即附和,他也没好受到哪儿去,期间不知谁放了个屁,熏得一行人各赖各的,就是没一人个承认。
“那也给我有才能吊销啊”大叔的话语夹杂着风声,在一行人耳畔呼呼作响。
“你说什么?没资格令也敢御剑拉客!”后头一个大哥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没事,酒壮怂人胆!中午喝了一斤女儿红。”
“停停停,你等下是不是要说你老眼昏花,剑也是九手的,急停还失灵?”
易鸥心中警铃大作,他从未如此厌恶过策划团队里的夹带私货,玩梗玩到了这份上!负责这个npc的策划组成员冲浪也太全面了吧,漏掉一个梗会怎样啊!
“你怎么知道的,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一柄剑上的这五只蚂蚱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我要下剑!”“让我下去!”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飞鸟在身旁呼啸而过,好似在看这一群人的笑话。
易鸥一路上都仰着头,不敢往下看,脚底离地给有八层楼这么高,周身的人汗臭味夹杂脚臭味熏得他只想吐。
这“黑剑师傅”技术不行,一路东倒西歪,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谁料这御剑师此时也定不住了:“别动啊!要急停了,我昨晚忘记给这把剑充能,要没灵能了!”
“什么?莫要吓我啊!我还不想死呢!”
后头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速度渐趋加快,竟不止是往前,剑身还在向下倾斜!
“师傅急停啊,我不搭了还不行嘛!你要了我的钱,还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梁藻急得口水乱飞,甩到了后头易鸥的脸上,一行人方才还在互相嫌弃、指责放屁,现下却摒弃了隔阂,抱作一团,生怕被甩出去。
“抓稳咯!要跌下去了!”
这有如过山车般的刺激令易鸥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一瞬间,他仿佛想好了遗言,他将是最废柴的炮灰穿越者,饮恨新手村。
剑身有如流星划过白昼,麦田里的村民听到刺耳的喊叫声,纷纷停下手头的农活,秉承着爱看热闹的天性,抬眼向天边望去。
“哐当”一声,几人坠落在了一片草垛之上,稻草飞扬,牛粪的恶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在草堆里没藏叉子或耙子,摔得七零八落的几人腰腿酸痛,哀嚎遍野,却没撞出什么大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