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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惊变·相决绝(3)

作者:玉同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名天兵在江南月身边一左一右各守一个。


    四海丞相温暮居主位,漫不经心搓弄手中檀木珠串。


    昭刑宫宫主何源居于右,其子少宫主何北风则居其下位。


    坐在何源正对面的是福海宫宫主,明涛。


    “啪”地一声,明涛把手中疏文拍到桌面上。


    他向温暮投去嘲讽的目光,呵笑道:“怎么,丞相是心疼自己的徒儿了?”


    温暮盘珠串的手悠然自得的继续动作:“明涛吾友,吾知晓你失去挚友甚是悲伤。然,”他话锋倏忽一转,语气也跟着冷峻起来,“这是会审,还是莫要意气用事。”


    明涛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他和温暮不和已久。


    从礼仪法度上,他甚是讨厌温暮浪.荡的外表,身居高位,却整日敞着衣衫,活脱脱勾栏卖弄的男妓一个。


    从政见上,自打温暮走马上任,天族对外征战从未停歇,尽管温暮未尝在战争中让天族吃过太多亏,明涛依然忧心忡忡。


    他的目光扫向跪在堂下一言不发的江南月。


    登时冷哼一声。


    什么得意弟子,杀人魔养出的小杀人魔罢了。


    明涛顿时左看右看江南月怎么看怎么生气,想到自己那惨死的挚友更是怒上心头。


    今日他势必要让这冷心冷肺的杀人魔受罚,敲打敲打那自视甚高的温暮!


    “江氏!抬起头,回答本宫主的问题!”他怒敲扶手,斥责江南月。


    江南月恍恍惚惚回神,无甚波澜开口:“杀人偿命,仅此而已。”


    “放肆!”好啊,真是个禽.兽一般的心性,白瞎生了一副菩萨貌。明涛恨恨地咬紧了牙根。


    江南月被他吵的皱起了眉头,她一双琉璃目慢慢燃起了火光。


    她转过头,死死盯着发难的明涛:“支援晓城,却以城试阵,屠戮忠魂三百,这般罪过,如何处罚?”


    明涛霎时脸色一白,语调不稳:“够了!你有什么资格...”


    “杀良冒功,谎传战报,遇到幸存者非但不救反而要杀了,这,又是何罪!”江南月咄咄逼人死死压住气口。


    “够了。”温暮百无聊赖开口了。


    “他再混账,也自有天族法令惩罚,现下只问,”他倾身向前压去,目光沉沉落在江南月身上,“你,可知罪?”


    江南月冷冷瞟了温暮一眼,哂笑:“除去一个蠹虫,何罪之有?”


    “荒唐!”明涛脸涨成了猪肝紫,他深深呼吸后痛斥:“不知好歹,看来是不加刑罚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南月蔑视他一眼,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了。


    “明宫主冲动了,”何源适时开口,“江将军说得确实有理。”


    “昭刑宫本该正法度卫道义,如今怎么也发昏了说这等胡话?”明涛连着吃瘪,口不择言起来,“你这是站哪边?”


    “诶——慎言。”何源拱手,“明涛兄,你我不都是为天族子民做事,哪来的你我啊?”


    明涛霎时冷静下来,这时他感受到温暮投来的饶有兴致的目光。


    他脊背一寒。


    说错话了。


    明涛虚张声势,抢过话头:“为子民?这杀同僚的恶人若不伏法,怎平民心?”


    何源看着明涛,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闭嘴了。


    就在明涛暗自庆幸时,那厢江南月冷不丁开口了:“耳闻获得大捷者,可得赏赐无数。宫主之友矫传天意,虚造功名骗取声势,难道天族子民们不怕,不怕这些大人哪日为了功绩,将阵法设在家中吗?”


    “徒儿,不可妄言。”温暮抢先斥责了江南月。


    “你一口一个杀良冒功,言之凿凿,好,本宫主问你,你可有证据?”


    明涛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这么放过江南月。


    “休要称你即为证据,本宫主只要实证!”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能回答上来的问题。


    除了江南月外,所有人都死了。


    明涛看着江南月冷下去的神色,洋洋得意:“只是为了脱罪胡编乱造,构陷官员,罪加一等。”


    “打扰了,明涛宫主。”


    明涛的目光的话语被少年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


    明涛循着声音寻去,何北风撩袍离座,径直走到江南月身边笔直跪下。


    江南月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他来做什么?


    何北风拱手向明涛:“在下何北风,昭刑宫少宫主,也是这次抓捕并押送江将军回来的人。”


    他自述立场后,正色道:“晓城之事我不知晓,但,荒城之事,我经历了。”


    此句话一言激起千层浪。


    何北风径自无视了,掏出留影宝珠托至半空。


    天地灰暗,尸块横七竖八,堂上不乏倒吸冷气和作呕的声音。


    江南月死死盯着那浮在半空中的影像,眼中血丝遍布。


    何北风收回留影宝珠,沉声道:“这就是证据。”


    明涛愣了半晌,他不死心:“你并非同时抵达,你怎知那几人不是被这失心疯的女人杀了的?”


    何北风丝毫不慌:“在下后来又对尸身做了检查,”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江将军率领小队,确实是因阵法而亡。并且,比明涛宫主您的友人早死了至少两个时辰。”


    何北风看起来十分稳健,行动却难掩焦躁。


    “江将军如今倒损百年修为,形如凡人,臣私以为,江将军已然领罚了。”


    “你....”


    “不错。”温暮掐断了明涛的气口。


    他颇为赞赏地看向何北风:“不愧是昭刑宫少宫主,思维缜密,后当为可用之才。”


    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江南月和他如出一辙的白发上,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我徒儿修行数百年,一朝之间修为尽失,心脉受损,也是全了报应。”


    他负手,宣告江南月的结局:“先行幽禁,待悔过后择机再临战阵,将功赎罪罢。”


    江南月听见身侧的何北风长松了一口气。


    她满是疑惑地看向何北风,对上一双闪亮里暗藏歉意的率真双眼。


    江南月小幅度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声势浩大的会审轻飘飘的结束了。


    明涛临走前向江南月恨恨投来一眼。


    温暮邀了何源父子品茶,最后陪伴江南月回到住处的,是筝雪。


    筝雪小心翼翼地帮江南月绑好了挡眼的布,轻轻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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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月的手踏上了回去的路。


    二人上次相见,还是她气不过白云起混账行为,拉着师姐要去向白云起讨个公道。


    她还记得,冬日的阳光下,师姐一头柔顺的黑发如绸缎般顺滑。


    那时的江南月兴冲冲地塞了她一个大红包。


    世事总是多变,筝雪鼻头一酸。


    她的手不自觉捧起来江南月惨白干枯的发尾。


    她试图告诉江南月一些好消息,好让江南月别如此死气沉沉。


    可她挖空了心思,干巴巴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能让江南月高兴的消息。


    两边宫墙高高,她们已经走过了一扇又一扇门。


    曾经是她在门外,江南月在门内,她不管不顾地一直一直闹,才把江南月拉出了门。


    两个年纪大抵相仿的小女孩,在漫长艰苦的修炼年岁中,相互逗乐。


    这条路走过很多次。


    筝雪甚至清晰地记得在某个墙根,某个门口,江南月因她的某个表情第一次露出笑容,她们第一次争吵,又在哪里和好.....


    筝雪轻轻牵住江南月的衣角,没话找话:“师姐,你不用嫁白云起了。”


    江南月此时心乱如麻,下意识抽离了被筝雪握住的衣角,紧接着她又看到筝雪受伤的表情,讪讪应道:“啊,嗯。”


    这一遭复生,冰封的记忆正在重新进入脑海。


    她不得不去正视她和温暮不知从何而来的仇恨之间,还被蒙在鼓里,一厢情愿的认为师父师姐相亲相爱的筝雪。


    江南月喉头哽涩,她选择了当个逃兵。


    “是因为我的事情吗?”她故作轻松。


    筝雪情绪低极了,她闷声应答:“白云起失踪了。”


    原来就在江南月抵达天宫那日,白云起所处营帐忽地燃起一把大火,火借风势烧得旺极了,偏偏刚遭了难的军营守备松懈,等到扑灭大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筝雪虽然厌恶白云起,可同窗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她难免还是感到难过。


    原来真的没有一点好消息。


    投射在地上的一双影子不再如过去那般亲密无间,她们之间开始有了一层不可忽视的微小罅隙。


    “到了,师姐。”筝雪强颜欢笑。


    江南月最后回头看了眼筝雪,连打趣的力气都没有了,仇恨与亲密两种感情在她的心头乱成一团。


    她好想拉住筝雪,将所有的委屈全都倾诉。


    温暮伤害她,虐待她,温暮对她一点都不好。


    她很痛,很痛。


    江南月转过身去,只是说:“谢谢。”


    “吱呀——”门关上了。


    筝雪把江南月送回了门内。


    筝雪该走了。


    江南月也该回去了。


    可她们谁也没走。


    筝雪压抑着哭腔,扶上了门,眼泪滴滴滚落。


    冰雪聪明如筝雪,怎么可能意识不到江南月抑制不住地对温暮的恨意。


    可她近乡情怯,不敢去问。


    江南月则是陷入了更深的无助与恐慌中。


    她脱力地滑落在地,背靠门扉蜷缩成一团。


    筝雪,筝雪。


    我们的未来,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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