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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作者:是一ke柳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衍青发现自己正缩在床上,阵阵寒意裹住了“小荷花”。


    窗外是瓢泼大雨,闪电划过夜空,劈出一道道白色的裂痕,雷声轰隆隆地滚过海面,震得窗户都在发抖。海风裹着雨水撞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远处传来吵闹声,断断续续钻进耳朵里。一个男人嘶吼着:“放开阿花!你们不能带她走!”


    外面的声音嘈杂,村民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夹杂着雷声。谢衍青努力地分辨,却只抓住几个零碎的词“海神”“丰收”......


    “小荷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手里死死攥着一只纸船。


    她的年纪太小了,也太害怕了。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来,听不真切,只知道外面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母亲快步走了进来,张开胳膊把 “小荷花” 搂进怀里。她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母亲用手掌轻轻捂住 “小荷花” 的耳朵,手上的一层薄茧刮得“小荷花”的耳朵有点疼,但很温暖。


    母亲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不怕不怕,娘在呢,就是打雷而已,一会儿就停了。”


    母亲的动作挡住了外面的吵闹声和雷声。“小荷花” 把脸埋在母亲的衣襟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发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眼皮也开始发沉。


    朦胧中,她感觉到母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纸船啊、纸船


    载着我的灵魂


    载着我的梦想


    漂过门前的小河湾


    漂过河漂过海


    和我一起漂向世界


    漂向未来......


    睡意越来越浓,母亲看着 “小荷花”的样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出去了。


    门一关上,外面就传来父亲带着怒火的声音:“你别胡来!咱们不能走!”


    紧接着是母亲恳求的声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看看阿花......我们带着安荷走,去别的地方,总能活下去!”


    “走不了的!”父亲的声音更响了些,却又很快压低,“村里的人都盯着呢,我们走了,只会被当成叛徒!再说......”


    后面的话,“小荷花”已经听不清了。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依旧轰鸣,远处的吵闹声却渐渐低了下去,揉碎进了海风中。


    后面的时间,谢衍青在幻境中见证到了这位“小荷花”的一生。


    那晚之后,小荷花再也没有见到过阿花姐。那个总是爱笑的阳光少年,也失去了笑容,因为他失去了那个总是在槐树底下唱歌的少女。


    有一天,小荷花看见村长叔叔抱着一个空牌位进了祠堂,阿生哥哭喊着想要抢过那个牌位,却被村里其他的人拉住了。


    自那以后,阿生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敏感、易怒,整日整日的坐在槐树下酗酒。他的父母在劝说无效后,也没管过他了。


    阿生哥不见了。


    就像阿花姐一样,某天突然就不见了。村里的小孩子这样传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人们也不会告诉他们。


    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将这两个人抛之脑后,继续过着自己无忧的童年。


    只有小荷花还记得,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的哭喊,她还记得在那之后的不久,在夜声人静的时候,阿生哥手里抱着两套红色的,走向了大海,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止她记得,母亲,好像也记着。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她与父亲两人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般幸福。她总是和父亲争吵着。只是吵着吵着,母亲就吵不动了。


    小荷花跪在母亲的床边,握着母亲的手,低声哭着。父亲在门外,背对着母女二人,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小荷花,”


    母亲望着天花板,她没有太多的力气转头见见自己的小荷花了,只能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她的力气得用在对的地方。


    “小荷花,母亲,母亲已经没有办法带你漂出去了。”母亲的声音突然急促了起来,用力地握紧了女儿的手。


    “小荷花!不,安荷!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


    最后这句话似乎是耗尽了这位母亲的力气,最后,她弱弱的开口道:“小荷花,再唱一遍那首歌吧。”


    小荷花脸上早已满是泪水,她抬手抹了抹脸,缓缓地唱起了那首童谣:


    纸船啊、纸船


    载着我的灵魂


    载着我的梦想


    漂过......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啊,小荷花,要出去,乘着纸船,离开这里”


    骤然变大的哭声从房间里传来,门外的父亲,摔碎了酒瓶。


    按照村里的规矩,人死后火化成灰,亲人会把骨灰洒向大海,回到海神的怀抱。可小荷花却没有那么做——应母亲的要求,她只在乱石堆中竖了一块石碑。


    时间飞逝,小荷花渐渐地长大。她接替了母亲的位置,天天与父亲吵架的人变成了她。


    父亲似乎是拗不过倔强的女儿。在一天夜里,安大海用自己的渔船,伴着月色,送走了唯一的亲人,连带着妻子的骨灰。


    ... ...


    天亮了吗?


    不,是谢衍青回到了现实。


    “衍青哥?衍青哥?”苏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举着纸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就不动了,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林蓉也凑了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谢衍青无意识的摩挲着指尖,把幻境里看到的都简略说了一遍。


    苏小小听得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纸船,可不管怎么摆弄,都没触发任何东西。


    “奇怪,为什么我拿着就没反应啊?”


    林蓉也拿过纸船研究了一会儿,随即便放弃了。


    “别管纸船了,先想想怎么进这屋子。” 林蓉说着,又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在众人准备一筹莫展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三人回头,只见一个老人站在他们身后。


    他约莫七十来岁,背有些驼,袖口和裤脚都卷着。他的左手提着网兜,兜里躺着十几条海鱼,右手拿着鱼叉,叉尖还沾着海草和泥沙,显然是刚从海边回来。


    老渔夫的目光扫过三人,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却没多问什么。他放下渔网,把鱼随意丢在门口的石板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走到门前。


    谢衍青盯着老渔夫的侧脸,虽然满脸皱纹,下巴上的白胡子也有些凌乱,但眉眼间的轮廓,竟和幻境里小荷花的父亲“安大海”有几分相似。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安大海?”


    老渔夫开门的动作一顿,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盯着谢衍青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句:“进来吧。”


    苏小小悄悄拉了拉谢衍青,小声问道:“衍青哥,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啊?”


    “幻境里听到的。” 谢衍青压低着声音说:“他就是小荷花的父亲,安大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众人随着安大海走进屋内。


    屋内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瓷碗和一个酒坛;桌旁立着个矮柜,里面塞满了瓶装的白酒;墙面挂着几支鱼叉、渔网;地上放着个小竹篓,里面堆满了纸船。


    安大海走到桌旁坐下,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他的胡子。


    屋内一时安静的只剩喝酒的声音,谁也没有开口。


    林蓉指了指门口的渔网和海鱼,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大爷,我们刚才在村里转了一圈,村里都没人捕鱼了,您这儿怎么还有这些?而且看您刚回来的样子,好像才出海回来?”


    她悄悄的偷换概念,直接将村中无法捕鱼的事情说了出来,想看看眼前的人是何反应。不过安大海却并没有多想。


    他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自那场海难后,村里就没人敢出海捕鱼了。也就我这条老命,不怕死,还敢去海边捞几条鱼。”


    “为什么村民不敢?” 林蓉追问。


    “怕海神发怒呗。” 安大海端着酒碗,眼神飘向窗外的大海,“他们说那场海难是海神不满意,要惩罚我们这些贪心的人。从那以后,别说出海,连靠近海边都怕,就等着海神‘原谅’他们,可笑!”


    “大爷,那场海难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能跟我们说说吗?”


    安大海捏着酒碗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碗里晃动的酒液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林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安大海突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缓缓开口:“那天的海,邪门得很。”


    “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太阳照着海面,连点风浪都没有。我们一船人,刚撒下第一网,天突然就黑了。”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海面上刮起了狂风,海浪跟小山似的往船上砸,船板很快就裂了。一船的人一个个被浪卷走,有的被渔网缠住,有的直接被礁石撞得没了气。我也被浪拍进了海里,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不知怎么的,被一块浮木带着,漂了一天一夜,竟漂回了岸边。整个船队,就活了我一个。”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向窗外的大海,像是还能看见当年那场惨烈的海难一样。


    谢衍青在一旁听得皱眉。


    之前向安石提起 “海难会不会是海神发怒”时,当时的安石脸色骤变,急忙否认;可安大海不仅坦然承认,语气里还满是嘲讽,和其他村民提到海神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惶恐截然不同。


    为什么他对那场海难和海神的态度会与其他人不一样?安大海到底还藏着什么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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