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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作者:雀衔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位都是男客,家中又没有男主人待客,是以并未分席,两位年长的长辈居上首,余下三人分坐下方两侧,攸宁正对着的便是袁将军。


    甫一见到袁将军,见到他面上独眼的面具,明明也不吓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惊得一阵心悸。


    眼周仅有的露出来的皮肤并不平整,像是面部受过重创,那么此举是为了遮盖骇人的伤疤?


    但袁将军身上却少了许多武将的粗犷之气,一步一行间有一股不疾不徐的沉稳气度,不像一把剑,更像一卷书。


    也正因此,攸宁多看了他几眼。


    宴饮设在水榭之中,梁上悬着琉璃灯,灯影映水,能看见远处粼粼的波光。


    待阿婆和神医的场面话过后,便陆续上菜了,攸宁捧着小酒壶上前,亲自为神医斟了一杯酒。


    下面自有女使为魏晅和袁见山呈上美酒,攸宁笑着说,“贵客盈门,蓬荜生辉,我有一壶酒,为小女与阿娘闲时所酿,特意取来奉上,愿为贵客添趣。”


    旁人开不开心不知道,神医实在是高兴坏了,刚刚他就闻到一阵浓醇的酒香,是他没品尝过的美味!


    急忙端起银盏,深嗅一口,赞道:“好酒!”


    杨老夫人顺势端起酒杯,请诸位品尝。


    项宛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后眯起双眼一饮而尽,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叹道:“这酒初入口时,竟是鲜甜的。”


    下面两位将军呢,常在军中,军中的酒更绵厚,但少了几分清冽,魏晅举起酒盏浅尝一口,初时鲜甜,尾调又带了一点清苦,回甘清冽,余韵悠长,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袁见山饭后便要出发前往易州,原本是不欲碰酒的,但思及方才看到的那一双鲜活的眼睛,又实在不想错过这一杯据说为她亲手酿制的好酒。酒中寄托情志,他一个刀尖舔血的人,实在少有这种温情静好的时光。


    好在这酒度数不高,也不易上头,项宛白沾了点酒就不端着了,也不怕别人觉得自己为老不尊,一连喝了好几杯,问攸宁:“这酒叫什么名儿?乖徒儿,你有这好酒也不早些拿出来,白白耽误我们师徒的情分。”


    攸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心说我也没想到你喝点酒就这副嘴脸,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更多的还是高兴,冲在一旁侍立的知微伸手,“快快快!”


    知微将一封书贴交予攸宁,阿俏不知从哪取来一个蒲团置于攸宁身前,只听那站在地心的贵女用一道雀跃的声线说:“请阿婆与两位将军见证,今日小女奉上拜师贴,拜神医项先生为师,日后定勤勉习学,济世救人,不负师恩!”


    言罢撩起裙摆,双手捧着拜师贴,直愣愣跪了下去,向上首的神医行三扣礼。


    魏晅抿一口酒,一点也不意外这是项宛白做出来的事,但攸宁跪下去那一刻,还是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一旁的袁见山已经放下了酒杯,一杯便罢了,不可多饮,注意到魏晅的神情,倒觉得比项宛白前后言辞不一更稀奇。


    项宛白走过来扶起他的徒弟,“好说好说,什么悬壶济世,你多多酿制这好酒敬给师父,便是不负师恩啦!”


    攸宁给师父续上一杯酒,才解释道,“此酒名为悠悠酒,卯饮一杯眠一觉,世间何事不悠悠,阿娘说这酒喝完,只需睡上一觉,便什么烦恼都没有啦!”


    世人都言酒能消愁,酒能解忧,其实酒能做什么呢?温润酒香冲淡了愁绪,让当前的时光变得缓慢,慢些,再慢些,便以为能永远留住尚且快乐的悠悠岁月了。


    逗得神医仰天大笑,直呼妙哉,最后把着酒壶直接往嘴里灌,搂着袁将军的脖子喊子显,只是谁都不知道子显是谁。


    宴后袁将军趁着夜色骑马疾驰离去,他来之前便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与俞刺史打了招呼,此番才能破例夜里上路。


    送走袁将军,回去的路上攸宁与魏晅同行。方才宴席上他也在,但攸宁也没觉得有什么,此时众人离去,仅剩他们二人并肩,攸宁方觉得有些局促,呼吸也不得畅快。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一见到他,攸宁便仿佛能透过层层衣料,直看到他肌肉贲张的内里。


    他看着瘦削,实际却很有一副好身材,也是,他是练家子,要是一身鸟肉,可怎么上阵杀敌呢?


    攸宁觑觑他的侧脸,夜色浓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光看这一小面侧脸,也能想像这人不苟言笑的表情了。


    等着他先说话是难了,但攸宁想听到他的声音。


    于是道,“郎君,你晚上吃饱了吗?”


    说完就咬了舌头,这真是个糟糕的话头。


    魏晅扭过头来望着她,声音中隐有笑意,“没有。”


    攸宁:“……”


    我就这么一问,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攸宁心中生出几分狐疑,可令宾客饮食尽兴是摆宴最基本的,作为主家,攸宁认为她有必要令他感到宾至如归。


    “跟我来。”


    穿过曲廊向前,踏上砖石园路,前方便是宅园水池,池水引自滏阳河,其上遍植荷花,还有漂浮的菱叶,只是天黑着,只靠着几盏引路灯看不分明。


    攸宁将人引过来,想叫他再尝一尝当地特色。


    夜色浓黑如墨,白日看着极好的景致披上了一层黑暗的外衣,变成一片茫然的暗色。极少有人会选择在夜里逛宅园,因此这边的灯盏比之庭院要少些,走起路来也需更加小心。


    魏郎君极有教养,说是与攸宁并肩而行,其实一直略微比攸宁快上半步,呈一种保护的姿态,若是在这黑暗里遇上什么情况,也不至于让小娘子落入险境。


    攸宁对自家宅园更熟悉,她抬头确认了一下位置,记得前方的砖石路上有一个台阶,但树影错落,遮出一片暗影,使之看起来与平地无异。


    若一脚踩空,难免要跌个跟头。


    “郎君——”


    攸宁想出声提醒,却不想晚了一步,那人身体骤然前倾,低呼一声,已经歪了下去。


    攸宁手忙脚乱去拉他,没帮上忙,最后还是魏晅自顾自稳定了身形,转过头来幽幽望向她。


    攸宁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刚想开口表示一下歉疚,便见一只胳膊伸到自己面前,玄色襕袍的袖缘滚着暗金线,灯盏的光晕漫过来,使之在这一隅阴影里闪着亮光。


    “留神。”


    攸宁微愣,将指尖搭上去,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沉稳的力道。


    这冷面郎君虽不善言辞,却实在细致,冷面之下掩盖着的,是一片温柔的热心。


    直等到行至水池边,二人才分开接触的手臂,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水池,魏晅疑惑起来。


    “小娘子……打算带我入池中摘莲子?”


    盛夏时节,还不到吃菱角的时候,倒是池中的莲子正好,傍晚时候等太阳落山,暑气略散散,便泛舟池上摘莲子,攸宁喜欢不带仆从自己划船过去,有一次直接在小舟上睡着了,直睡到星子满天,后来还是杨老夫人找她不着,翻了大半个曲府才在荷花丛中发现她。


    攸宁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找到水池边第二棵垂柳,提裙在水池边蹲了下来,刚要伸手去捞,便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他迟疑着开口,“是要捞鱼?”


    攸宁点点头,“是啊,莲池里不仅有荷花菱角,还有朱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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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鲫鱼,回去让人架火烤了,别提多美味了。”


    说完扭着手腕开始挣扎,“你别抓着我,我先把鱼捞上来。”


    扭了两下之后却发现,那人抓得更紧了,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将她安置到一边,道,“我来。”


    攸宁愣了愣,没多说什么,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他将一只手伸进池水里,微微侧头,像在听声音。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可能是片刻,也可能是一炷香,有一阵清风拂过脸颊,扬起郎君鬓边的缕缕青丝,也于暗处漾起层层水波。


    突闻一阵哗啦水声,魏晅的手离开池水,攸宁就着不远处的灯光看过去,他的手上,赫然有一条正扑腾挣扎的小鱼!


    他折了一段柳枝穿过小鱼,好拿一些,不然这小鱼滑不留手,可能没一会就溜回水池里了。


    “这一条可够?”


    攸宁从这一句中听出了些微不寻常,语调上扬几分,像在向她邀功。


    攸宁唇角绽开笑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语:“郎君真厉害~竟能不借工具徒手抓鱼!可这夜这么黑,郎君怎么知道鱼在哪里的?”


    “……”魏晅愣了一愣,手上的小鱼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局促,“听声定位,感水辨形,是习武最基本的。”


    “鲫鱼个头小,这一条可不怎么够。”


    眼见着魏晅要转身再往池边去,攸宁一把拉住了他。


    “郎君莫急,莫急。”回到柳树边,在柳树根部拾起了一根细鱼线,这鱼线系在这里,平日里也不显眼,夜里光线昏暗,更是难以察觉,就连魏晅也是在攸宁拿到手中之后才发觉它的存在的。


    鱼线那头应是坠了什么东西,攸宁站在池边缓缓拉扯,等东西靠岸了,再委身拉上来。


    那是一个用竹篾编织而成的网笼,口大颈细,里面装有倒翻的竹片,困了好些翻腾的小鱼。


    攸宁见魏晅面露惊奇,好心给他科普,“这个叫鱼筌,是渔民平时捕鱼用的,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放在水里,自然会有小鱼自投罗网,可方便了。”


    自魏晅的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笑,继而听他说:“当真有趣。”


    也不知在说这鱼筌,还是在说她。


    厨房要做鱼,也会在莲池里捞,就算这日餐食里没有鱼,也会有厨房的下人来清理鱼筌,攸宁闲时就地取材,省去了捕捞的时间,也能满足自己亲自动手烤鱼的野趣。


    待走到光亮处,挑拣出里头的朱鱼丢回池中,攸宁数了数,足有三四条鲫鱼,还有两条个头很大的鲤鱼,他们两个人绝吃不了这么多,不过从中挑选了两三条,剩下的送回厨房养着,等明日做鱼脍。


    有了野味,怎能没有酒呢?


    今日启封的悠悠酒没能剩下,余下没喝的全被神医抱回小院了,攸宁只好忍痛又开了一坛,袁将军启程拿贼,她知道,魏晅留在曲府的时日也不长久了。


    相逢即是缘,何况她和魏晅一同经历过生死,只是可能此番别过之后,一个要西行长安继续做她的贵女,一个要东行幽州护卫祖国的边疆,兴许此生再难得见了。


    攸宁饮下一杯酒,思绪飘了很远,想,他们下次见面,可能是几年后他功勋满身回京述职,彼时她兴许已经嫁做人妇,还可能已经有了孩子,与她一起站在百味坊或者醉仙楼的楼上眺望小将军还朝。


    总之,命运会将他们带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攸宁望着天上挂着的新月,问:“郎君,幽州的月亮长什么样?”


    还能是什么样?


    月亮到了幽州,也仍是月亮罢了,有晦明交替,也有阴晴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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