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还有其他参赛的队伍，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把我们拉开。
姚玉和揪住我衣领的手没有丝毫松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断过的鼻梁多了一个向上隆起的折角，让她的五官变得更凶狠凌厉。
刘伟已经冲了上来，他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他抓住姚玉和的手腕企图把她拉开，嘴上还在劝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高金惠怎么可能打假——]
[小点声吧，这难道很光彩吗？]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试图挣脱。
[你还真的打！？]
刘伟满脸震惊，他还来不及反应，姚玉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将我往后一推，我的后背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光彩？]
[高金惠你还知道不光彩呢！]
[高金惠，你他妈躲到日本来，就以为没事了？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把过去一笔勾销？]
我站直身体，理了理被她抓皱的衣领，[我没改名字，西田直惠是我在日本的名字。]
[少给我扯这些！] 她逼近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那场比赛！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为此准备了那么久！付出那么多努力和精力！结果你他妈在台上演我？！]
啧。
脑海中的记忆重现——观众的嘘声、膝盖碎裂的剧痛、还有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闭上眼，将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压下去。
我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些疲惫：[姚玉和，比赛已经结束了。]
[对你来说是结束了！对我呢？！] 她的眼眶红了，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致的愤怒和不甘，[那个奖牌算什么？一个打假赛的对手让出来的亚军？我姚玉和需要你让？！你毁了我的胜利！]
她不需要我让。
我知道。
她是个纯粹的，渴望在正面较量中击溃对手的选手。
我的行径在她看来是对她追求的一切的最大侮辱。
[我没有让你。] 我重复道，语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疲惫的固执，[我只是选择了对我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有利？断送职业生涯叫有利？]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高金惠，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不仅是个懦夫，还是个蠢货！]
……
一阵短暂的沉默，刘伟再一次试图打圆场。
然而，我嗤了一声，在空旷的长廊中格外刺耳。
[你以为谁和你一样想走职业？谁都像你一样把比赛、把信念、把梦想看得和命一样重要。别把你的想法安在我身上。]
[更何况——这样不好吗？] 我看着她，终于疲于回避，[你不就是想赢了我，去和向斐君较量吗。]
我向前倾身，将我和姚玉和的距离拉得更近。
我们四目相对，就连呼吸也相互缠绕。
她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满是荒谬。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终于赢了我，终于能和她站在同一个擂台上争一争冠军的宝座……虽然听说你输得挺惨的……]我笑了一声，[但不也算是圆你的梦了吗？]
[我还自以为我做了件好事呢。]
姚玉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刘伟上前一步想摁住她又被她甩开，刘伟不明所以地想插在我们中间把我们挡开：[你少说两句吧，我感觉她现在想打死你！]
我一把推开刘伟挡在我们中间的手臂，看着姚玉和的眼睛，亲呢地补充完最后一句话：[再说了，不是你的教练来找我的吗，我还以为是你本人的意思呢。]
姚玉和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那只揪着我衣领的手，不自觉地卸了力。
……
轮到我了，我的手扶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我：[别装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毕竟除了你教练，还有哪个好心人，愿意为你做这番好事啊。]
我抬了抬膝盖，她的视线也顺着停留在我的左膝上，[你看，看到你，我的膝盖都痛起来了，余威尚在啊姚玉和。]
我笑：[你教练说他都和你商量好了，结果上了场你是往死里打啊，你俩商量好了准备整死我呢。]
姚玉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原本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背叛的茫然。
[……你胡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颤抖，[你他妈在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不清楚吗？]我松开扶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一点距离，冷冷地看着她：
[装什么傻白甜，你敢说你从头到尾你都没想过你的教练？你只是不敢想，你宁愿冲到这里来找我的麻烦，你都不敢问问你的教练。]
[打假赛，还能我一个人打吗，没有你，这场戏怎么开场？]
姚玉和的嘴唇哆嗦着，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奇怪。]我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教练得到想要的，最后躺在医院复健的是我，你还免费得了个鼻梁增高手术，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姚玉和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的手颤巍巍碰了碰自己的鼻梁，整个人看起来要被我气疯了。
我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能我和她听见的音量说：[该不会是，在向斐君跟前输得太惨，所以来找我泄愤吧。毕竟……你喜欢她嘛。]
我起身，奚落地看着她，姚玉和傻愣愣地看着我，满目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笑得很微妙。
下一秒，姚玉和暴起，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我：[你少他妈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答应！你他妈为什么要打假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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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他妈的不想再输给向斐君了！]我的音量比姚玉和更高，我拽起她的衣领把她恶狠狠地摁在墙上：[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长久压抑后的爆发。
姚玉和愣住了，她眼中的愤怒被我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茫然和震惊。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受够了！] 我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每次都是她！每次赢家都是她！我拼命训练，流血流汗，我付出了我全部的努力，从我接触格斗的第一天起我从没有松懈过。]
[她呢？她比我晚了五年才开始学习格斗，可我第一次在擂台上遇到她，我就再也没有赢过。]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在网络在报纸上是怎么评价我的，泯为众人的天才？]我笑出声，我的眼神变得幽深，[我才是靠努力走到今天的，凭什么把我比作方仲永。]
……
空气回归寂静。
姚玉和还摆出一副傻样，像是我的话径直刷新了她的大脑。
刘伟站在一旁，已经完全懵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姚玉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如果你赢了向斐君，你还会那么恨我吗？]
我轻声问她。
[你以为你恨的是我打假赛，玷污了你的胜利？不，你恨的是哪怕我‘让’了你，你最后还是输给了她。你恨的是你自己没用，拿不到冠军。]
[你只是不敢承认，所以需要一个靶子，而恰好，我这个‘打假赛的混蛋’就在你眼前，最适合不过了。]
姚玉和不停地摇头，但嘴里却含糊不清吐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
[是不是这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松开手，帮她整理衣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找我算账？姚玉和，你找错人了。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是你那个利欲熏心的教练，是你自己那可悲的胜负心，还有……那个压根看不上你的向斐君。]
[你以为你的教练只找过我？]
最后，我看着她猛然瞪大的眼睛，好心地提醒她：[你怎么知道我打假赛，因为是向斐君告诉你的。可是，你以为向斐君是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你在我之前的季军——是怎么来的。]
姚玉和直愣愣地靠在墙上，再无心和我辩驳。
我看着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落在我的手心，温度滚烫。
我烦躁地转头想走，但看见旁边抬手一个劲把自己刘海往上捋，假装很忙的刘伟，还是停下来在兜里摸了半天，最后刘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坨皱巴巴的纸团，我嫌弃地瞥了一眼，接过胡乱摁在姚玉和脸上。
“——我说怎么找不到人。”
我们三人同时转头。
花宫真不知何时站在通道口，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微微靠着墙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冷冷地扫过姚玉和，最后定格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