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一路踩着积雪回到家，院门被他推开时带起一阵冷风。
他脸色比出门时更沉，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连身上落满的雪花都顾不上拍打，径直就要往自己屋里走。
一直留意着门外动静的王氏从灶房探出身，瞧见儿子这副模样，心里便是一咯噔。
再联想到方才从小儿子有志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来的消息。
说什么大哥最近去林家帮忙回来都不说话，林姐姐好像也不太跟大哥亲近了。
这些话一听，王氏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她这大儿子，怕是真在人家姑娘那里碰了钉子，正钻着牛角尖呢。
“铮儿回来啦？炭送过去了？”
王氏故作寻常地问了一句。
秦铮脚步顿住，低低“嗯”了一声，声音闷得像是在喉咙里滚过，依旧没抬头。
王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
“哦，送过去就好，这天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秦铮没再回应，身影很快消失在屋门后。
王氏转身回了灶房，对正在默默编着竹筐的丈夫秦大力低声道。
“他爹，你看铮儿那样……”
秦大力手里动作没停，头却微微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他平日里话不多，像个闷葫芦，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妻子之前就跟他说过对大儿子心事的猜测，如今看这情形，怕是**不离十了。
傍晚时分，雪渐渐小了。
秦大力放下编好的竹筐，拍了拍身上的竹屑，对王氏递了个眼色，便起身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秦铮正一声不吭地劈着柴，斧头挥得又狠又急，仿佛跟那柴火有仇似的，木屑四溅。
秦大力走过去，也没说话，只是捡起几块劈好的柴火，整齐地码放到一旁的柴垛上。
父子俩就这样一个劈，一个码，沉默在寒冷的空气里蔓延，只有斧头劈开木头的“咔嚓”声规律地响着。
好一会儿，秦大力才直起腰，看着儿子额角冒出的细汗和依旧紧锁的眉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常年劳作的沙哑。
“心里不痛快？”
秦铮挥斧的动作一顿，没吭声，算是默认。
秦大力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目光有些悠远，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当年……我瞧上**时候，你外公外婆起初也不同意，觉得我闷，家里又穷，怕你娘跟了我受苦。”
秦铮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父亲一眼，他从未听父母提起过这些。
秦大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透出一点罕见的温和。
“我那会儿，也跟你现在差不多，觉得人家看不上我，心里憋屈，就想躲远点，见了面连句话都不敢多说，板着张脸，觉得自己挺有骨气。”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柴火慢慢码放。
“后来还是你爷爷点醒了我，他说，大力啊，你喜欢人家姑娘，光自己憋着有啥用？你躲着，板着脸，人家姑娘就能知道你的好了？那只会觉得你这人又闷又怪，更不敢靠近你了。”
“你爷爷说对心上人，得让她看见你的好，感觉到你的心意。
你得像有志那样，脸皮厚点，心思活点，知道人家缺啥少啥，就默默地帮衬点，但别急着要回报。
受了冷脸也别立刻就尥蹶子，得有点耐性。
姑娘家心软，你真心实意地对人家好，日子久了，她总能感觉到。”
秦大力说到这里，看向儿子，语气认真了些。
“最傻的就是那种，自己喜欢得不行，偏偏要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指望着人家姑娘来猜你的心，来怜惜你，那不是等着打光棍吗？”
秦铮听着父亲的话，握着斧头的手慢慢松了些力道，紧绷的下颌线也不似刚才那般僵硬。
秦大力走上前，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
“铮儿，爹知道你性子像爹，话少。
但对着喜欢的姑娘，不能光靠猜，也不能一味赌气。她如今……或许还没想明白，或许有她的难处。
你若是真放不下，就该学着让你这份心意，让她能看见，能感受到，是暖的，不是给她添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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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今天这样，送了东西，反而让人家姑娘难做，自己生一肚子闷气回来，何苦呢？”
说完这些，秦大力也没再多言，重新拿起柴火默默码放起来。
该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得靠儿子自己去想通。
秦铮站在原地，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末拂过他发热的脸颊。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林家门口那副冷硬的样子，想起林知夏那带着疏离和为难的眼神……
或许，爹说得对，他这样，除了把两人推得更远，什么也得不到。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心中那团乱麻，似乎被拨开了一个线头。
秦铮思索的功夫，院门外有了动静，听着像是有人过来了。
下一秒，秦铮就听到了林知夏的声音。
“婶子，秦叔！”
他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下一秒，堂屋里响起母亲的回应，秦铮就知道他没有听错。
他立刻就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大步往前院走。
“林姑娘，慧娘，你们咋来了，外头的雪还下着嘞！赶紧进来，冷得慌！”
王氏赶紧将院门打开，带着人往里走。
刚出来有一会儿，脸上都被风吹得疼。
“有志，赶紧倒杯热茶过来！”
王氏还在堂屋门口就开始喊秦有志。
秦有志还没拿到茶壶，就被秦铮截胡了。
“我去！”
秦铮拎着茶壶去厨房灌了热水，转身往堂屋走，面上还带着些期待。
想通了之后，他不仅不觉得别扭，反而看向林知夏的眼神还多了几分炙热。
“婶子，知夏，喝茶。”
秦铮也不叫什么林姑娘了。
王氏一看自家这个大儿子，眉心一跳。
这是就想通了？
“多谢了。”
苏慧娘看着秦铮，倒也没注意到他的称呼发生了变化，顺势接过热茶。
林知夏握着他递来的杯子，热茶杯杯握在手上，温暖了被风吹凉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