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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房子

作者:南柚别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盘山路上,落叶被无情扫下,顺着山,轻轻跌落。


    他们只在车上小憩过一会儿,又吃了两颗清神丹,这才能将精神集中,而不因为困倦感到迟钝。


    坐在保安亭,目不转睛盯着类似九零年代彩电上播放黄梅戏的大爷抬头,瞥了他们一眼。


    干枯的手从窗口递过去一份陈旧,干燥的小册子,让他们登记。


    李圆跟大爷对视一眼,心漏了一啪。


    那双眼睛让人很不适,松垮的眼皮垂挡住一半瞳孔,露出来的那半边瞳色浑浊不堪,底下是麻木的。


    行将就木,她脑海中冒出来这样一个词。


    她抛开脑中的不适,快速登记完递回去,很快被放行。


    门口处恰巧有个护工在。


    那护工穿着灰白色的制服,上唇左侧有颗痦子,她是门口是接待。


    护工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是两个小孩。


    面色一变,笑颜如花。


    “你们来这儿看亲人呢?怎么家长没来?”


    护工问了嘴,也没管他们回没回答,走到保安亭将册子拿起来看,顺嘴吐槽两句。


    “我说老郑头,你能不能上点心,别天天看你那老掉牙的黄梅戏啊!”


    回应她的是老郑头目不转睛的嗯嗯啊啊,极其敷衍。


    院内,一眼能看到的大花园里传来清扬的音乐声,温柔的女声似乎是在歌唱。


    “哟,你们来看罗奶奶?”护工带着人往里走,绕过花园,来到主楼。


    面前的小广场上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板凳上,认真听最前方的女人科普知识。


    “对,对的。”李圆捏紧猫包肩带,无意间跟那戴着口罩科普的女人对视一眼。


    她穿着丝绸衬衫,下摆扎进牛仔裤,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里面带着点奇怪的情绪。


    有些眼熟。


    护工觉得有些奇怪,看了他们一眼。


    她怎么记得罗素英就一个孙女,怎么又冒出来两个?


    “诶,我记得罗奶奶就一个孙女,你们是亲戚吧?”


    等电梯时,护工无意间说。


    孙女?常冬喜不是去世了吗?


    李圆脑弦紧绷,跟白羽对视一眼。


    “对。她最近来过吗?”白羽最后一个上电梯,转头问。


    常冬喜没死?还是说,有另一个人代替她,存在。


    护工瞥了眼他,吓一大跳。


    这小孩怎么面无表情的。


    “夏小姐啊?夏小姐确实经常过来,不过这个月没见她过来过,倒是她朋友最近过来过,哦,就是下面做义工那个。”


    “叮~”电梯到四楼了。


    护工后知后觉:“哦,最近滨大失踪案挺严重的,夏小姐不过来也能理解。”


    孙女?朋友?


    滨大失踪案...这个夏小姐,是滨大的学生?


    夏....夏有浅?


    李圆抬头,跟白羽对视一眼。


    夏有浅冒充了常冬喜孙女的身份,可她也失踪了。


    思绪纷杂间,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悄悄溜走,让人无法聚集。


    穿过满层空白,阳光落在墙壁上充满童趣的画作上,人影绰绰。


    李圆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问了一个问题。


    “夏小姐带过来的朋友里,有一个叫程倾吗?”


    她不应该如此笃定地,将程倾排除在外。


    如果她来过这里,就证明她对常冬喜不是表面那样。


    那些隐气丹,或许真的是她购买的。


    “笃笃笃”三声敲门,护工闻言摆头:“这个我不知道了,你们有半小时探视时间啊,要延迟时间的话我得跟夏女士商量。”


    说罢,护工顺势坐在了门口的软凳上。


    “不能商量。会打草惊蛇。”白羽靠近李圆耳朵,说了一句。


    李圆认可般点点头。


    面前的门把手缓缓转动,一个约莫七八十岁,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开了门。


    脸上的皮松垮,腮骨处也垂了些皮,看上去像圆脸,带给人亲和感。


    可李圆和花花在看到那张脸的同时,瞳孔不自觉瞪大,面露惊愕。


    噩梦中那双干枯的手,佝偻背影的老太太转头,与面前和蔼可亲的脸重叠。


    那些看不清的迷雾驱散开,连带着看不清的,墓碑上女孩的笑颜,愈发清晰。


    守着墓碑的老奶奶、死亡的常冬喜,以及那个躲在暗处报仇的异妖....


    此刻,梦中的一切,有了紧密联系。


    “又是浅浅的朋友吗?”


    老太太颤巍巍拄着拐杖往屋子里走去。


    白羽先踏入,见一人一猫没动静,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这才让两人回神。


    李圆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垂放在大腿的手轻微颤抖,踏入那扇门。


    进门左手是个洗手间,再往前,沙发靠在床尾,电视挂在进门右侧的墙壁上。


    下面摆了张沙发床,应该是给护工睡的。


    “不是的...我们是,冬喜的朋友。”


    李圆走进去,窗外的阳光落在床头柜子上,一张女孩的照片立在上面。


    罗素英坐在床边,那双暗淡的眼神里头有了些许光亮。


    冬喜?是她的冬喜吗?


    隔着阳光,罗素英仿佛又看见了冬喜明媚腼腆的笑,她伸出手,朝李圆招手。


    “是,冬喜的朋友。我们家冬喜的朋友。”


    李圆和白羽顺势坐下,和蔼的奶奶拉过少女的手,细细看起她的眉眼。


    女孩低垂的眉眼跟她的冬喜,不像。


    年龄也不像。


    罗素英仿佛猜到了什么一般,什么都没说,只慈爱地看向李圆,拉着她聊起了家常。


    她们家冬喜的手,也跟这孩子的一样,粗糙,是从小做惯了杂活留下的。


    冬喜啊,奶奶的冬喜啊。


    老人似乎眼睛不太好,耳朵也不太好,很容易走神。


    他们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却没得到回应。


    李圆张口,准备喊住罗奶奶,对方却看着她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


    “我们家冬喜才二十岁,她说她考上大学了,以后要带奶奶住大房子,奶奶住进大房子了,可冬喜没了。”


    罗奶奶的声音由一开始惆怅,到后来平静。


    平静地像一滩死水,只静静地讲述他人的故事。


    千禧年,到处都要建房子招工,常冬喜她爸也跟着包工头去建房。


    结果因为不带安全帽,被掉下来的砖砸了头,一砸砸出个血窟窿就那么去了。


    常妈气急攻心,在男人宣告死亡那日,动了胎气,大出血,自己难产死了,留下个早产的常冬喜。


    那是个雪天,好冷啊。


    血冷,人冷,天也冷。


    大家都说这孩子是个灾星,一出生就害了她爸妈,未来指不定会害死谁呢。


    常冬喜妈妈那边的亲戚对着个刚出生的娃娃直骂啊,说她是灾星是个坏东西。


    罗素英没钱,养不起孩子,想着媳妇儿娘家比自己条件好,这孩子再怎么骂那也是自家女儿生的,骂过了还能不养了?


    结果对方养是养了,但养得不好。


    好好一个女娃子,给取名叫东西,不是个东西。


    常冬喜一岁那年发烧烧成肺炎也没人管,是罗素英把孩子带回去,慢慢养。


    没有奶粉就吃糊糊,冷就把家里的烂絮絮被子拢在一起给孩子盖,在屋子里烧柴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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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就靠着国家给的六百块低保过完了常冬喜整个童年,等岁数到了,村里人说孩子得上小学。


    上学有出息,上了学有文化。


    她爸就是因为没文化找不着好工作,去了工地被砸死的。


    于是罗素英开始去县里卖菜。


    每天早上三四点起来,蹬着没有遮挡的破烂三脚车蹬两个小时,卖了菜去捡纸壳子瓶子,攒着卖,风雨无阻。


    就这么把孩子拉扯到了初中。


    常冬喜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也知道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很努力,做题做到半夜,不敢开灯用电,那就裹着一层别人送来的旧棉袄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写题。


    没有习题,她就厚着脸皮去抄别人的题,抄完了再回来自己做。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一个老太太靠卖菜把一个别人丢掉的灾星养大养好,养到了大学,成了全村第一个大学生。


    她原来的名字叫东西,是别人口中的灾星,后来的名字叫冬喜,是奶奶冬天唯一的喜悦。


    就是这样一个懂事努力的女孩,在上了不到两年学,突然死了。


    常奶奶去看的时候,那孩子都烂的不成样子了,跟她印象里笑得灿烂的小姑娘一点也不一样。


    她说不会啊,她说她们家冬喜可听话,可懂事了,怎么会跳湖呢?


    她说她在大学里交到了好朋友,说这里的人都好,她还说滨海跟家里不一样,是大城市,她以后要留在大城市找好工作,给奶奶买大房子嘞。


    她说要给奶奶买大房子的。


    罗素英怔怔重复着这句话,干瘪,长满老人斑的手在那张已经摩挲出毛边的照片上轻轻抚摸。


    她们家冬喜还没给奶奶买大房子,是一个属于冬喜和奶奶的大房子。


    她怎么会跳湖呢?


    怎么就跳湖了呢?


    罗素英刚被接到滨海的时候也问啊,她说了那么多都没人听。


    他们都说冬喜是坏孩子,只有奶奶知道,冬喜不是坏孩子,冬喜,是好孩子。


    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老太太抬头,目光落在对面光洁的墙面上。


    冬喜离开后的半年,来了个女娃娃,她说冬喜走之前给奶奶买了大房子,她接自己过去住。


    可过来了才知道,这哪是什么买的大房子,这是个养老院。


    这个漂亮的养老院里,每天吃好喝好,可她睡不好。


    她总想着冬喜。


    可她又想,冬喜是不是也想奶奶好好的,让奶奶过好生活。


    罗素英渐渐不想冬喜了,她只是偶尔看看照片。


    听着夏有浅来看自己,跟自己讲她的生活。


    原本他们家冬喜也能过的生活。


    那双手遍布风霜,写满一个老人沧桑的前半生。


    李圆轻轻覆盖上那双手,泪水涌出眼眶。


    她知道的,知道被人叫灾星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她知道的,知道那些造谣,那些伤害在心上刻过一刀又一刀,每到半夜都在等待凌迟处罚。


    她知道的,常冬喜不是坏孩子,她原来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发生了什么,才会造成现在这样被误解。


    猫包里的三花猫泪眼汪汪,隔着猫包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天菩萨嘞,太惨了,常冬喜惨,罗奶奶也惨。


    花花的眼泪如止不住般,一直往下淌。


    一瞬间,李圆止住泪水低头,面无表情沁出泪花的白羽视线落在猫包上。


    三花猫抽抽搭搭,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罗素英也一样,她没注意异常的小猫,只是继续看着那张,唯一的合照。


    冬喜啊,奶奶的冬喜啊。


    奶奶,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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