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圆抬头，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
无言对视，云听颂立马打电话喊车过来。
原本一直紧绷的神经和不足的睡眠在这一刻，共同汇聚成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要将人彻底压垮。
“天菩萨，他们复仇进度怎么这么快，完全不给人喘息的空间。”
三花猫向后倒在白若离掌心，两两对视间，都看见了彼此的困顿。
抱怨归抱怨，动还是得动的。
巨人观，李圆看了段Q版科普，大概有了了解。
是一种高度腐败尸体因腐败气体充盈全身软组织而肿胀膨大的现象。
只是她的了解，在巨大冲击面前，不足一提。
还没到尸体出现的位置，一旁的白若离就已经开始干呕。
李圆拍拍她的背，将防护面罩提前给她戴上。
若离是狐狸，嗅觉要比普通人类灵敏一些，只是还在门口反应就这么大，里面得多臭啊。
三花猫留在了车上，不管如何劝说她就是不愿意去。
白若离只觉得花花太有先见之明了，她也不应该来的。
“呕～”
正对大门的湖边已经开始了打捞工作，那股放大百倍死老鼠夹杂臭水鸡蛋以及粪臭素的味道不仅让人想吐，更熏眼睛。
要不是有防护罩，白若离高低忍不住得吐出来。
软烂发绿的皮和骨头被炸成无数小块，碎骨飘在澄澈的水面上，连湖下的水藻都在跟尸块纠缠。
“这真的只有一具尸体吗？”
云听颂向警戒线外的异警出示了证件，忍不住询问。
这现场也太惨烈了，味道也熏，别说路人，鸟都看不见一只。
穿着蓝白防护服的异警将他们放进去：“打捞的时候只来得及捞上来这一具完整的，剩下的因为水压问题，在湖里炸开了。”
李圆皱眉，呼吸喷洒在面罩上，光听，就有一种浓烈的，无法形容的恶心。
如果真的是替常冬喜报仇，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值得这样对待。
甚至牵扯到这么多人。
常冬喜、柯络、明礼、张玉清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一年前，她跳湖，究竟是因为什么？
李圆只觉得被压抑的情绪接踵而至，甚至连呼吸都是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来。
直觉告诉她，这张巨大的关系网都跟常冬喜有着密切的关联。
只是这无数条太过密集，复杂到他们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所有，隐藏在这张网下面的那颗定时炸弹已经被点燃了引线。
要么加快速度，要么...根植于常冬喜，先找到背后为她复仇的人，之后才能知道一切。
云听颂想法跟她不谋而合。
祂为她报仇，那常冬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如报道所言，虚荣拜金吗？堕落吗？
李圆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不相信的到底是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但她却总觉得，常冬喜，不是这样的。
当初的真相，是什么？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偌大的结界笼罩在问心湖上方，确保从外面看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李圆站在湖边，跟大家站在一起。
湖面上方涌起一只巨大的，青苍的单脚牛。
它闭目，身上丝丝缕缕的状物落在水中，缠绕在每一块尸块上。
如同蛛网繁衍，一时之间整个湖面都被天线覆盖，密密麻麻看不清视线。
结界内的天瞬时逆改，狂风席卷，湖里带着腥臭味的水溅起，如细雨无差别砸落在周围。
李圆侧身，下意识挡在白若离身前，整个人身上淋了不少水花，冰冷的感觉紧贴皮肤，宛若蛇蛟。
“这什么鬼东西啊，怎么呕～怎么打捞个尸块还呕～”
白若离边呕，边睁眼看向前面那头大水牛，拉过李圆。
早就换了一身亚麻色长裤长袖的女孩如定海神针般，左手李圆右手云听颂，身后还被白羽拉住。
‘细雨’噼里啪啦打在防护罩上，那股味道近在鼻尖。
风暴来得莫名其妙，力道很大。
“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光亮消散，风暴渐停，云听颂勉强站稳，开口解释。
“夔牛，神兽。”白羽默默补充一句。
结界上方的夔牛算是异管局中的强兽，只有遇到类似或者海面工作会派它出来。
夔牛呼出一口浊气，睁眼绕结界踏步而落，落地即化为一名壮汉。
碎尸准确无误从天下掉下来，准确无误掉到白若离面前那白蓝色的大袋子里。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呕～”
不止白若离了，大家都觉得受到了伤害。
“这种现场是会难受一些，习惯就好。”
夔牛走到众人面前，温润的声线与糙汉的外表极其不符合。
“我听柏太说过，这个案子是你们接手的。”夔牛没戴防护面罩，也没穿防护衣，就那么站在尸块旁边。
李圆甚至不敢想象，这位夔牛先生到底是没有五感，还是说太过强大，才能如此无视这样浓烈的气味和恶心的场面。
她只能用极度恶心来形容面前的一切和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样的情况下，她对逝者的尊重，止步于此，只能以不呕吐来表达。
等到其他异警将尸块带走，众人才缓过神来。
“咳，零点九，李，李圆。”
李圆是第一个缓过来自我介绍的，其他人随后。
云听颂抬头：“这些尸体什么时候发现的？凶手有留下什么信息或者残存的气息吗？”
夔牛转身，看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凶手目前没有留下信息，况且碎尸太多了味道也极为复杂，只有那具整尸留有一些线索。”
从左边走进来另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李圆看过去，是柏队。
“你们时间不多了。目前抛出来的只有这些尸体，但别忘了一共失踪了二十五个人。”
在碎尸案前，他们还能有时间去查探那些，因为没有尸体出现，还能拥有一个最大的安慰。
那就是复仇的人还没有动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现在尸体出现了。
这意味着，剩下的人生死不明。
“之前的隐气丹购买者有进度了。购买账户是境外的，户主姓程，线下面交的是个女人。”
柏太声音模糊传递到众人耳中。
阴沉沉的天幕降下雨滴，重重砸落在每个人心头。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异常沉默。
连一向最不能吃苦的花花也一言不发，平时它上车总会睡觉的，更何况是在这个凌晨的夜。
白若离也没有再说话，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车上也开始翻看手环上传递的资料。
李圆同样如此。
户主姓程，在这起关联案件中，似乎只有程倾姓程。
可...李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下意识觉得程倾不是购买人，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她对常冬喜那种复杂的感觉里，没有爱，可又好像拥有别样的....心疼。
她觉得自己好像疯了，怎么会觉得程倾在心疼呢？
混乱的夜色让人分辨不出情绪，也说不出那些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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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念头。
她只能强迫自己将思绪转向别处。
转向重点，转向常冬喜。
那些已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都统统想一遍。
云听颂说，明礼是常冬喜男朋友这件事缺乏实质性的证据。
那反过来，报道也都是没有实质性证据的。
照片可以借位拍，打工也可以说成堕落。
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有可能说谎。
他们对常冬喜的了解全部来源于这些不实消息，还有旁人的道听途说。程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李圆在第一次跟她对话时，下意识就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如果所有人都存在不可信，那人证在这个紧急的时候，算是失效了。
背后的异妖帮常冬喜复仇，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不然不会冒这么大风险。
深厚的感情，来源于生与死，或者.....时间！
少女猛然抬头，找到了关键点。
常冬喜不是没有亲人，她还有个奶奶！
他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件事。
如果是时间催生的友谊，或许从常奶奶那里能找到答案。
“还有对话，当时在山上不是一个人在说话，祂是在对话，也就是说他还有个同谋！”
李圆强忍着那股恶心的感受，急切将自己想到的一切都托盘而出。
如果一开始，就是两条线呢？
常冬喜是一条，柯络是一条，他们本身就不需要联系....
不对，李圆又觉得哪里还是不太对，正当她冥思苦想间，云听颂却已然调出了酒吧信息。
“酒吧有问题。常冬喜和柯络都出入过这个酒吧，柯络在这个打工。”
也就是说，酒吧是他们唯一的交集线。
这是个大家都没有想过的点，按照这个思路，很快就有了突破。
常冬喜的奶奶罗素英，在半年前被接到了滨海的一家高档疗养院内。
而这家酒吧在三年前转让了主理人，现在的主理人是那个失踪的...明礼。
常冬喜不需要跟柯络有联系，因为他们这两条线，共同指向了一个地方。
至于张玉清，目前来看，他的线索太深，而他们已经没有过多时间了，只能先将其排布在最后。
众人决定兵分两路。
花花、白羽、李圆为一路去疗养院探找信息；白若离、云听颂为一路去‘lunaire’酒吧深入调查。
乌云散开，明月高悬。
祂藏在灰暗里，无声发泄。
＊
罗素英所在的养老社区很偏僻，修在西海岸附近的一座低山上。
这里没开通地铁，只能转公交或者乘坐私家车。
公交车行走在蜿蜒山路间，两旁金黄的树影婆娑，晃动在颠簸的公车上。
直到停在一座欧式建筑前，那种昏昏欲坠的坠痛和喉咙间的不自在才得以发泄。
李圆抱着猫包，手机里的照片对上建筑，完全一致。
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里长得好奇怪。”
三花猫躺在猫包里，在颠簸中上下打量这座建筑，忍不住嘟囔两声。
李圆抬头，视线从高处落到面前的欧式保安亭，只觉得这个养老院很气派。
气派的...像是电视里会出现的那种。
她曾经去过的养老院不长这个样子，很朴素。
“没觉得。”白羽跟在李圆旁边，留有一定空余。
“爷爷您好，我们来看望人，麻烦放行一下，谢谢。”
在绝对紧张的时间面前，李圆已经顾不得害怕。
落叶纷纷扬扬，落在无人的盘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