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二楼的厢房出去。香楼到处都是龟公和打手,防的就是那吃霸王餐的泼皮无赖。
郁祯眼观四方瞥见一打手模样的人审视着独自走到后头的丛屹,她忙将人扯到身旁,低声道:“哪有恩客和姑娘如此生疏的,一看就要露馅。”
丛屹俊眉微挑连带翻了个白眼。恩客和姑娘,也就她能将如此诡异的关系说得如此坦荡。
他抬起手一把搂过郁祯,真似那些风流浪子般,压低身暧昧地道:“如此这般姑娘可还满意?”
郁祯受不了他这般作态,站直了身子,用手肘戳他腰间,将两人间隔开些距离:“正经些,办正事呢!”
两人离了香楼的主楼往后院走去,经过抄手游廊便到了香楼的后院。来之前宋五娘已经将香楼的大致地形告知郁祯,那些被困的女子就被关在后院的石楼里,后院的石楼还有刑房用于折磨不听话的姑娘。
越往后走人越少,他们脚步愈发快,不一会就到了宋五娘说所的石楼。
石楼是座二层矮楼,是由厚重的石块搭成如铜墙铁壁般厚不透风。石楼的二楼困着那些被骗的女子,一楼是半地下室,就是刑房。石楼每层做的并不高,恰好够人堪堪站直。
石楼外放了块垫脚的石块,应是给香楼的人监视内里姑娘用的,人站上去恰好够从石楼的高牖往里看。石楼二楼被分割成几间小室,每间小室不超过五个姑娘,只屋顶上吊着支烛火,地上铺着些干草,姑娘门就躺在干草上,如同坐牢般。
郁祯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细细地数着人数,竟有二十六人之多,而且还有几个看着像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怒火中烧,声音更压低几分:“你看,这里头的姑娘都是从各地被拐骗至此的,竟有二十六人之多。而香楼掌柜手握她们的户籍,若能侥幸逃脱只得混作流民或又被抓回这牢笼。我前日恰好救下一名从这逃走的女子,才得知此中蹊跷。”
丛屹:“你想今晚将她们救出?”
郁祯摇摇头又道:“救二十六人容易,但如何保证能让此事以绝后患?当朝律法严令禁止诱骗、掠卖人口。香楼掌柜就哄骗她们签下卖身契,而且还在京兆府衙内登记造册。”
当朝律法并没有禁止人口买卖,但必须通过朝廷许可的市场上公开售卖女子、奴仆之类的人口。这些人口交易的时候,必须有官府盖章的合法卖身契,将来这些奴仆、女子被再次转卖赠送的时候,也需要这些卖身契来配合交易。但也有些人贩子与朝官勾结,从各地将人掠夺后再补卖身契手续,以此路数洗白非法贩卖人口。
香楼专挑模样好的姑娘,可普通婢子、丫头哪有那么多艳色,即使有姝色价格也不菲,于是香楼便做起了人贩子生意。骗来的姑娘不仅供应香楼,还会转手卖给其他妓院。可以说是香楼给整条花街源源不断地输送‘新鲜血液’。
郁祯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京兆府内的一名推官正是这香楼的靠山。不过我想不通六品推官焉有如此大的权力能庇护放任人口掠卖?”
郁祯的目的不只是要端掉这香楼,更要让京兆府那些官虎吏狼都受到惩治。
可京兆府并非丛屹管辖,若他贸然插手定会得罪齐国公。
如今朝局圣上想要立寒门而打压世家,以丛屹为代表的寒门武将和以齐国公为代表的寒门文臣是要站在同个阵营,丛屹不会轻易打破寒士们和谐共处的局面否则就是给世家有机可乘。
所以要让他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不容易,必须让他看到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残暴压迫百姓的一面。
丛屹的眼神扫在郁祯的面上,郁祯目光沉着,镇定自若地回望着他。
丛屹:“齐国公忙于太傅之职,副官安贤良就是个庸碌之辈,这京兆府被他管的是懒散松懈、秩序紊乱。”他声音平和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郁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包间。”
两人刚想要往回走,却听见求饶声响:“虎爷,放过我吧。”似有人从远处走进,俩人慌忙躲藏在石楼的侧面,石楼的阴影笼住俩人身影,以至俩人不会轻易被发现。
粗旷的男声传来:“臭婊子!这会知道错,贵客的要求你敢拒绝。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做主子了是吗?”
藏在石楼暗处的俩人看不到那头是个什么光景,只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石楼的门被打开,那个女子似被人扔进去,紧接着后门又被重重的关上。
郁祯从旁侧走到那被厚厚麻布袋封住的窗牖,一楼是半地下室,窗牖开得很低,人要蹲下才看得清里头的情景。郁祯用发簪将麻布袋戳出洞,眼眸半眯往里头看。
“虎爷,求您放过我。我知错了。”女子跪地哀求,神色凄怆。
可两个男子并不打算放过她,手中粗粝的皮鞭抬起她布满泪痕的脸:“你放心,这张脸这身皮肉能换银子,我们不会动。但金掌柜说了要让你长点记性。”将头转向另一位说道:“把水缸的水满上。”
那女子惊恐万状地看着被抬过来的水桶,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不不,虎爷,求您跟掌柜说一声,凤芝再也不敢了。”
她双手去扯那叫敢爷的衣摆,反被敢爷粗壮的巨掌一把薅住头发,扯得她头往后仰,把人拖到水缸旁。
“晚了!”话音刚落就将这颗头压进水缸中。
郁祯只看到水缸外头两只奋力挣扎纤细瘦弱的手,她感受过被水淹没头顶激烈挣扎的痛苦。这一刻她心尖似乎被什么击中,揪心的疼。胸腔激烈地上下起伏,呼吸愈发粗重,脸色蜡白。
身旁的丛屹见她异常难受,一把搂过将她从地上拉起,柔声道:“我们先回去。”
走了一小段路,郁祯才感觉好了许多。
她缓缓开口道:“这天下虽改朝换代但还有许多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现在的世道似乎离西北军当初决意一扫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愿景还很远。”
旁边的人一改沉默:“许多事并非一触而就的但要有耐心,信心和恒心去改变。”
他一直就是这样人:一颗炙热的心去追逐一份理想化的事业。不可否认,郁祯也曾被这样他的深深吸引。
郁祯点头:“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也相信你们可以做得更好。”
这句话前世郁祯也对丛屹说过。说过很多遍,在他连连击退仇敌的时候,在他遇到棘手事务的时候,在他诉说心中愿景的时候。
每次听到这句话他便觉得,被理解,被认可,被支持。
丛屹就像暗夜前行的人,黑暗中走久了也会麻木,迷茫,辨不清方向。能被看到和支持,就如同黑暗中携手同行的友人,可以给人无限的力量驱散黑暗中的浓雾,辨明方向。
两人并间前行,他的手臂时而触碰到郁祯柔软细肩,内心悸动不已,恍惚间又回到俩人最初相知相爱的时候。情窦初开的男女,言语间的欲说还休,光眼神的触碰就已经撩拨心弦,每一刻的相处都是甜蜜、愉悦。
抄手游廊并不长,不消一会俩人便回到主楼,一路上郁祯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陷入某种沉思中,于是没有过多言语去打扰。俩人穿过一楼大堂,正要拐去二楼朱漆楼梯时,郁祯被浑厚的一声“大将军!”惊了一跳。
一满脸通红,步履踉跄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行至俩人面前:“大将军!我果然没看错,果真是大将军。”
丛屹身体僵了一瞬,眼皮一跳,立即反应过来将杵在原地不动的郁祯挡在身后,要是被人识出官家小姐到这种地方玩乐,各种流言蜚语、污言秽语便会如同泥石流滑坡顷刻将人湮灭。
郁祯心惊了一息,待慢慢意识到自己脸上覆着面衣才镇定下来。况且此人冲着丛屹来,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丛屹冷眼看着那喊住他的中年男子,他有些印象对方应当是位四品文官。还未等他开口,又有一位较为瘦弱的男子从旁边那间雅室探出身,似乎想要喊同伴却见到丛屹在此,顿时睁大眼,喜出望外。
中年男子醉意明显,还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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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饶地舔着脸和丛屹搭话:“下官乃宗正司少卿梁畅,今日在此与同僚门欢聚。将军独自一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同我们一起?”说罢指了指楼梯旁的雅室。
瘦弱男子也行至跟前,行礼后盛情邀请丛屹参与他们的酒局。
丛屹硬堆出个和气笑脸,平淡中略带冷漠地道:“两位大人的美意我心领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诸位兴致。”说完转身搂着郁祯急步上楼。
丛屹虽武将但在众官员面前向来都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模样,甚少疾言厉色。朝中人称赞他武将形、文人性,他年轻有为却不骄不躁,克己复礼且待人张弛有度,手握重权却清正廉洁,俨然是清廉权臣做派。
今日梁少卿在这香楼偶遇他,倒觉得那些赞词颇有巧言令色的成分,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之人,大抵不过是表象。
人食五谷杂粮便有七情六欲,声色犬马不过正常欲望。
既是如此他便起了攀附之意,趁着酒劲向丛屹搭话,若对方态度缓和往后还可以登门拜访,若对方态度冷淡也不会计较他醉酒失态。
待丛屹离开后,梁少卿压低声朝瘦弱男子说道:“我听说大将军还未娶妻纳妾,正值青年的血气方刚男子如何难耐。我们刚刚鲁莽邀请可是败坏了俩人趣事?”
瘦弱男子不住地点头,豁然开阔:“待会下官找人打探一下,将军怀中女子是哪位姑娘。”心下打定主意做个顺水人情,送礼送到人心坎上。
郁祯几乎是被丛屹提溜回厢房,她回了房立马钻去屏风后头换衣服,再待下去那位大官人估计要发怒。
郁祯换回那身男装正系衣带,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头响起带着训诫的意思:“香楼这事你告知我一声便可,我自会派人去查,何以要亲自来这一趟。”
郁祯顿了顿系衣的动作,带着几分委屈说道:“我也不清楚宋五娘所言真假,就想着自己去探探。但我女子身份多有不便,所以叫上您就放心多了。”
其实这事郁祯早就信了七八成。无论是从街坊邻里的言语中还是京兆府的反应都不太可能是宋五娘诬蔑金掌柜。
并非是她自己要跑这趟,而是要让丛屹跑这趟。若只是简单将事情告知,肯定会经由手下的人去查,最终结局顶多是被拐的姑娘获救,香楼的主事之人获罪而背后之人毫发无伤,过段时日又故技重施。
这事就跟抓奸一个道理,若只扑风捉影当事之人辩白几句或许能侥幸被放过,倘若亲眼所见、证据确凿那么此事就不会轻易善终。
丛屹:“这事我会妥善处理,只是日后不许再如此鲁莽行事。”
郁祯心中叹气,他该不会是因为刚刚被同僚认出来,觉得此遭平白无故污了他的名声,所以才那么气恼。但又觉自己无错,她分明提醒过他遮掩一番的!
罢了罢了,此番是自己有求于人,被人训斥几句就受着吧。
郁祯佯作乖巧答道:“知道了。”
俩人结了账便坐上回府的马车。晚风带着凉意吹进了沉寂无声的车厢,让沉闷的车厢潜入丝丝活力。
丛屹自上车后便正襟危坐、闭眼假寐、一言不发,一副迫人气势。
郁祯感觉车内空气都要凝固,她觉重生后的丛屹压迫、萧索感更盛,也不知这人上一世活了多久经历了些什么,总觉得那年轻的身躯下藏着行将就木的魂魄。
不过这人掩饰的很好,他用温和的处事态度掩盖了那层本色,若是不熟悉的同僚定不会察觉,因而他在朝中名声都是平易近人。只有见过他年轻时朝气蓬勃又狂傲直率的模样才会感叹:不似少年时。
马车很快回到曲安街,先从将军府门前过。郁祯掀帘目送他下车,丛屹下了马车,转过身借着月光望向掀帘目送他的女子。
郁祯见他回头,下意识以为这人还有什么事要叮嘱,狐疑地嗯了声。
却听见对方极其温柔地说:“回去早些歇息。”
待郁祯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那扇朱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