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便是老友之间的回望过去，展望未来相互吹水的环节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不当大侠的话，我们现在会干什么？”沈如鱼抱着一罐松子糖，从里面掏了两颗，塞进了自己嘴里乐呵呵的咀嚼着。
“嗯，这是个好问题。”季达山摸着自己长满了的胡茬想了下说道：“如果我不进江湖然后当大侠的话，我现在可能会是一个打鱼的。”
“那八成你在二十五岁之前就该饿死了。”余舟笑道。
季达山瞅了他一眼，然后把他怀里的杰克大王抱到自己怀里一个劲的撸。杰克大王一张瘦巴巴的猫脸硬生生被揉成了一个毛团子。
于是杰克大王选择闭上了眼睛，接受这一切。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是经常给我干闺女捞鱼吃吗？”季达山笑眯眯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杰克大王的尾巴甩了又甩。
“我要是技术不好，我干闺女怎么能被我现在养的漂漂亮亮呢？一看就是我钓上来的那些有营养的鱼给喂出来的呀。”
“去你的吧，谁不知道余舟家的猫当长公主养啊，还用得着你那点点鱼？”沈如鱼嘲笑他。
“拜托，他可是自己拎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来求我的。”季达山喝着小酒，脸红心跳的絮絮叨叨：“我当时说他有病吧，拿一壶他晾了十几年的女儿红来求我办事，居然只是为了让我养只猫。”
“哈，余舟你也太不讲人情了吧。为什么不让我当你家猫的干妈。我也要尝尝你的女儿红。”沈如鱼两根手指挠着杰克大王毛茸茸的下巴，脸上却是一脸不满的盯着猫主人。
“嗯……我只有一坛，不够分。”余舟这个老实孩子看着不满的好友老实说道：“我还是希望我的猫能够平静安宁的日子的……”
“你什么意思？我沈如鱼怎么就不能给你家猫带来平静安宁的日子了？余舟你看人怎么可以这么势利眼啊？我不会过日子，他季达山就会过吗？”沈如鱼愤怒的一拍桌子，桌子上弹起的几粒花生米就在刹那间被沈鲈鱼像玩弹弓一样发射到了余舟面前。
然后被余舟接住，丢进了嘴里。
“你扪心自问，以你现在的职业来讲，适不适合养猫？”余舟嚼着花生米，嘎嘣嘎嘣的说道。
就是就是，不稳定的职业怎么能给孩子带来好的前景发展？现在生养孩子多难啊，没有铁饭碗，没有足够的资金和时间以及爱，压根就不敢生孩子。
生怕以后生下来没有给孩子带来好的生活条件，孩子在网上哭诉自己的原生家庭怎么办？
最后气的还不是自己。陆谷对余舟的顾虑和考量表示100%的赞同。
他向来是一个开团秒跟的人。
“呃……”一向嘴皮子灵活的沈如鱼此刻像是被花生米哽住了喉咙，被热茶烫住了舌头一样，只会嗯嗯两声。
然后默不作声。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的喝着茶，直到季达山开口的说道：“还是说回原先那个话题吧，假如我们三不去会武林，不去混江湖。”
“假如我们不做大侠，那我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好一点？”
“或许吧。”季达山翘起椅子，脚勾住桌子脚晃悠折那把小竹椅说道：“要是真不当大侠，那我就勾着余舟这个帅小伙去卖鱼。”
“每天清晨勾到鱼，早上再去卖。卖了又去买二两好酒尝尝鲜，下午休息，然后晚上再去钓鱼。”
那余舟的师傅一定会叫余舟远离你这种不务正业的钓鱼佬的。陆谷听着季达山描述的作息，莫名就想到他妈小学时叮嘱过他的不要跟坏孩子玩儿会跟坏孩子学坏的名言。
“那我师傅怕是要打死你。”余舟笑着给自己斟了一壶茶，已经不那么滚烫了的茶水进入喉咙迸发出了一股清甜，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多说更多的话。
“我的话，如果不混江湖……”
如果是男主角的话……陆谷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像余舟这样的人无论是上庙堂还是下农田应该都是能做到闪闪发光，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的那种。
毕竟还是小说里面的正宗男主角，也应该会带有一点龙傲天属性的。
“我想，我还是喜欢江湖。”他说。
“我大概会成为一个专门写话本的，到处游历，去写各种话本。”说完，他看了屋檐下静静留在那里的一摞，已经被翻到毛边卷起的话本。
“哇，那余舟你很容易饿死诶。”沈如鱼稍微有一点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果然如此。
毕竟她的这位好友，一直都不走寻常路。
“怕什么？大不了以后写不出什么好本子了，就划船过来找我这个破卖鱼的，虽然说吃不上什么好东西，管顿饱饭还是可以的。”
“那你呢，老鱼。”季达山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用袖子抹了抹自己嘴边的那几滴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嘛。”沈如鱼想了一下说道：“我妈做包子的手艺还行，我应该会带着她去支个包子摊。然后就在路边买包子，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吧。”
沈如鱼自嘲一般的说完，随即又嘿了两声：“我们三能叱咤江湖的，现在居然窝在这个地方说的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生。”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她感叹着，语调夸张。
“这有什么的，二十年前那群老东西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一群毛躁的毛头小子野姑娘去掀了桌，彻底改变了江湖。”作为这里最年长的季达山，他倒是对此事无所谓。
“一代人会走出一代人的路，山地总会长出新的枝丫去攀向太阳。”
“反正人从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鬼知道老天爷要我们学什么东西呢？”
他说完，高举酒碗看向另外两位。
余舟和沈如鱼相视一眼，看着彼此的笑意也高高举起了满满当当的酒碗。
在月光下，三只碗彼此相撞在一起，醇香的酒液意外的溜出了几滴在地面上。使得月光也品尝到了这好酒的滋味。
“我邀诸君共畅饮，还望愁肠倾口出。”季达山一饮而尽，将晚放下，乐呵呵的看向他俩
“人生百解难回望，我问君为何所思？”沈如鱼看向月光，看向自己的友人，看向自己的恩人。
在月光下，她又像是看见了当年那个又倔又弱小的自己。
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母亲那把被视作定情信物的匹首，杀向她毕生所爱，毕生所恨之人。
晶莹的泪光中，此刻的她在朝她挥手。
请你再熬一段时间吧。她说。
“我叹岁月长且漫，也叹你我不尽意。”季达山接下来，他想到了自己前30年的人生。
繁杂，无趣，重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人，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活着。
他只要一壶酒，一桶鱼，一场日落足矣。
可在30年前或更久，这也只是一个妄想，鱼群是不会靠近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人的。
杀人的血滴落在平静的湖面，只会吓跑喜好平静的鱼儿。然后染红整个水面。
每个人终日都在麻木活着，只为留住口气活下来。
“我道诸君莫烦恼，此刻日子恰正好。”余舟的房子位置选的很妙，从他们三人坐着的角度看下去，正正好好能看到晚间的灯火一户一户的打开灯亮起窗户。
好像一条银河，探出了一尾又一尾的鱼好奇的看着水面。
这会让他觉得前半生所以的坚持与苦难都值得。
他喜欢看孩子们的笑脸，喜欢话本子盛行，喜欢在远处看着人们的平淡的鸡毛琐碎的日子。
“你来结尾吧。”余舟说道。
陆谷在他说完的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余舟的淡淡的笑脸和他伸过来的手。
他想了许多，最后睁开眼睛为这场即兴而来的诗词接龙做出了结尾。
“三茶两盏话平生，我笑人生当如此。”陆谷看着桌上的三个大酒碗，然后转移到了余舟眼里他所喜欢的那条属于人间的银河。
他的内心开始波涛汹涌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景象而去用刀剑划开黑暗，如果只是为了所有人的笑脸去迎接痛苦，如果只是为了平淡的幸福而一定要去拥抱苦难。
那未尝说不可以去接受。
他觉得自己在逐渐与余舟的心灵共鸣。
试着去接受他的思想，去接受他想守护的东西，去接受他的黑暗面。
“妙也，余舟也开始有文化起来了啊哈哈。”沈如鱼拍掌，打趣起来说道。
“嘿，老余本来就有文化。怎么说话呢老沈。”
“管他呢，反正老余现在活的也不差。话说现在咱们那个小队的人都过得咋样？”
“大小姐在当皇后，少爷跑西域酿葡萄酒去了，小医官依旧在她爹的药铺子里当小伙计你在钓鱼，我干老本行，余舟在养老。”
我们都有光明美好的未来。陆谷如是想到。
“嘛，这可是真高攀不起了。”
“嗐，太想她就翻墙进去看看。反正没几个抓得住我们。”
“嗯，不太好。会给霜雪造成影响的吧？”
“就你想的多。”
……
我听人间满笑容，方知此刻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