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栖迟。”
    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再次落在山莺面前,带着淡淡檀香味,像寺庙中的香炉中连木杆都燃尽的香蜡钱纸的味道。
    他容貌俊美,不笑时冷淡疏离,而嘴角上扬,似春风拂过凝结的湖泊,片刻消散溶解,泛起一片涟漪:“怎么了,还不起来,地上凉会生病的。”
    山莺轻搭,借力站起来。
    指尖还残留肌肤冰凉细腻,并非鬼,也非妖,是属于人的触感。
    这段时间山莺过得凄惨,先不说吃住生活堪忧,就说空无一人,跟鬼屋一般的破地方,和时刻担忧被抓的危险,很显然潜意识的恐惧,便具现成为骇人的噩梦。
    “对不起。”
    想到自己刚才一惊一乍,又哭又闹的模样,山莺全身火烧,连刚才因突然起身从楼梯摔撞到伤口的小腿都不怎么疼了。她挠头讪笑,极力平复心绪,强装镇定地解释:“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有点恍惚迷离,吓到你了。”
    “不,是我是吓到你了,”宋栖迟道,“我见你在台阶下抱膝小憩,太阳下山恐会着凉,轻唤之…却不料把你吓到摔倒,抱歉。”
    山莺摇头:“是我的原因。”
    她闲聊几句叫宋栖迟不用在意,又在他口中得知并未看到其他人在山中,山莺遂心安,更坚定要离开这个令她身心都受到摧残的地方。
    眺望夕阳,思索来时路也就两个多小时,想起舒适的环境,和各色食物,山莺便于与宋栖迟告别。
    宋栖迟颔首,沉默把山莺送至门口,他搭手抚门,伫立原地静静凝望她的离开。
    而山莺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头也不回得融入茂密山林。
    脚下是枯叶踩碎的“咔嚓”炸裂声,斑驳的树影倾泻覆盖在她身上,直到最后一缕曙光消散,气温越来越低,山莺单臂环胸,另一手折了一根木棍便于行下山路,仍旧在密林中徘徊打转。
    她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激动急切,变淡定平稳,到最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科学啊!
    她双腿走路走的都要废了,怎么还出不去。
    莫名,山莺脑子里瞬间蹦出三个字:鬼打墙!
    “不可能!”山莺急忙否定,头晃跟转动的拨浪鼓似的,把自己那疑神疑鬼的想法甩出去,并用科学解释自我安慰。
    “肯定是我方向感太差,周围树木又都长一模一样,路途险峻,爬上又爬下,周遭荒凉,加上恐惧心慌,一系列原因堆积,才造成走半天都走不出去的。”
    抚胸自己哄了自己好一会儿,山莺这回她没着急闭眼直接冲,而在树上做上记号,重新上路。
    可还是走不出去。
    更祸不单行的是,远处空中就飘荡一团明黄色的火焰。
    “嗯,是磷火,”山莺白忙活一晚上,身心疲惫,一张小脸煞白,额间的碎发被细汗浸透,湿哒哒贴在脸上可怜无助的很,她侃侃而谈,明明周围无人,更无需解答,“应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分解,这个地方又潮湿,导致的自燃,所以别怕,这世上根本没鬼!要不然早抓起来吃了。”
    “咔嚓”是枯枝落叶被碾碎。
    “救命啊!”山莺吓得屁滚尿流,玩命往后跑。
    “山莺,是你吗?”
    山莺一顿,转身回头。
    瓷白的手撩开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的树枝,刚才被山莺所言的磷火正是明亮的灯笼一摇一晃,宋栖迟隽秀矜贵的一张脸露出,黑暗无光,他如渊如潭的黑眸一片死寂:“你不是要离开吗?”
    是宋栖迟。
    山莺眼眸一亮,简直跟见到了救世主。
    “我隐约听到一些声响,想着山路陡峭,或有人受伤,出门查看却没想到是你,”宋栖迟靠近解释,见山莺一身狼狈,定是受了不少罪,他抿嘴成一线,后又幽幽叹气,出声挽留,“夜间行路危险,你别下山了。”
    “而且你匆忙逃出,有地方去吗?或有亲朋好友能依靠吗?你离开时我就心存忧虑,是我害得你腿受伤,你若不嫌弃,可去我的家里养好伤再走。”
    妈啊,这是什么小天使啊。
    山莺愕然仰首,零零星星皎洁月色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宋栖迟的脸上,为他深邃眼眸润透温柔,像透亮…
    珍珠?
    对,明明颜色材质各项都相差悬殊,但配上宋栖迟,山莺觉得是合适的。
    如他一般,温润,焕亮,璀璨。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啊。
    以至于等山莺回神,她已经点头答应,而且还掏出唯一嵌着珍珠金手镯,嘿嘿笑递给宋栖迟。
    “这是…”宋栖迟歪头疑惑。
    山莺挠头:“啊,你不要吗?我,我去你家总不能白吃白住吧,算做吃住的费用吧。”
    宋栖迟噙笑,骨节分明的指尖接过手镯,他紧攥于掌心,道:“那多谢。”
    就这般,山莺莫名其妙又留了下来,她缓步跟在提着一盏灯笼的宋栖迟身后,走了约一盏茶时间,来才到他一进的宅院。
    山莺先吃了饭,又洗一个她期待已久的热水澡,雾气氤氲,温水包裹,她慵懒靠在浴缸中,侧头见宋栖迟为她准备的宽敞明亮房间,一处一物都尽显典雅精致。
    不对,太割裂了。
    山莺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丝疑惑。
    那她前段时间吃不饱,睡不好的苦日子算什么,那她今晚竞走十万步算什么。
    红烛燃烧,灯光微柔。
    山莺顺手把脏衣裳洗了,再穿上宋栖迟送来的新衣裳,因宽大松垮,她挽起衣袖,腰间系着一条腰带,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白皙双臂。
    “所以…嗯,”山莺端坐圆桌另一侧,许久艰难憋出一个词形容,“你这算守村人吗?”
    宋栖迟:“宋家子嗣并不多,并无能力称之为村。”
    “我懂我懂。”山莺点头如捣蒜。
    根据宋栖迟所言,那祠堂是他们宋家祠堂,只是子嗣或发迹,或求学或务工,总是各种缘由离开,再不曾归。
    加上宋栖迟父母弟妹死了,路途遥远,山路崎岖,除去忌日去祭拜一番,宋栖迟很很少去,就此祠堂就荒废了。
    所以,宋栖迟这种情况算做留守儿童,空巢老人?
    呃…
    山莺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挤出来个什么青年的词。
    她细想了一下,得出结论,年轻人都出去了,谁留在老家啊。
    山莺好奇:“那,那你怎么不离开呢。”
    宋栖迟侧头,墨色的眼眸沾染烛火摇曳,似流光溢彩的光在此流转跳跃,他轻启唇瓣:“我在等一个人。”
    “那你等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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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山莺的话,宋栖迟沉寂,他几欲开口,最终只是淡淡的,静静的,宛如一尊无求无求,没有人欲的神像一般凝望着山莺。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冒昧了。”山莺光速滑跪。
    或是她许久不见人,或是房间温暖如春,或是宋栖迟性格实在良善,山莺失了分寸感,初见别人就打探隐私,满肚子疑惑,什么话都往外撂。
    “不是,我只是还不太确定,”宋栖迟扯嘴笑,“抱歉,暂时不能为你解惑,若以后,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嗯,好。”山莺托腮噙笑,既宋栖迟介绍自己,她也道出自己之所以闯入宋家祠堂的缘由,阐述自己并非有意,而是为了不结冥婚的保命之举,希望宋栖迟见谅。
    “冥婚吗…?真是可怜啊,求生之举,也是无奈,”宋栖迟轻叹,他蹙眉,温柔的目光似水流轻柔抚摸山莺,安抚,“难怪你说让鬼放过你,别怕,鬼是不吃可怜小孩的,是不会伤害你的。”
    明明像是一句随意出口哄小孩的话,偏他说的真挚沉稳。
    仿佛如果这个世界有鬼这种物种,是真的会放过她。
    自穿越后,山莺所遇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次,她遇到这么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人,山莺沉默一秒,压在心底的沉闷烦躁消散许久,她转而轻笑,杏眼内淌满笑意,像是被春日灿烂阳光照耀泛起波光粼粼的湖泊,夺目璀璨。
    “嗯,借你吉言。”
    宋栖迟一笑,绮丽如画姿容更添光彩熠熠,他点头承诺:“会的。”眺望高悬弯月,见天色已晚,他从袖中掏出玳瑁圆盒的药膏:“治疗腿的药,生肌活血,止痛去痒。”
    山莺接过,打开圆盒,药膏白润清香,她笑盈盈:“多谢,我会好好抹药的。”
    “嗯,厚涂,别不舍得,”宋栖迟垂头瞥一眼,顿一下,又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山莺送至门口与宋栖迟告别,转身飞扑住柔软的床榻,一个窝在被窝里滚来滚去,许久,等笑够了,她才悠悠坐起,不雅观地翘起二郎腿,弯腰给自己上药。
    药膏冰凉,酥酥麻麻的,涂上并没任何不适。
    想到宋栖迟的叮嘱,山莺又挑出一块膏,均匀涂抹。
    皎洁的月光透过烟云纱糊的窗面,如烟雨朦胧的柔光落在山莺含笑的眉眼。
    夜已深。
    山莺熄了灯,盖好被子,一路艰苦,如今睡上柔软和温暖的床,她跟按下关机键的电脑,不出两三分钟就呼呼大睡,貌似还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微翘,眼眸弯弯,嘴里一张一合,似呢喃着什么,又听不清。
    倏然她身子一颤。
    山莺无意识蹙眉紧拉被子,半张脸都盖上,只留下需要用鼻子呼吸的半截毛茸茸头。
    月光飘然移动,已经落在山莺的身下,其中斑驳光影的一片,正正好覆盖在山莺的腿的位置上。
    似一只大手,隔着被子紧攥她的小腿。
    “呃…好冷。”
    山莺迷迷糊糊醒来,腿被什么缠住,她踢好被子,口中呢喃:“看来明天得问宋栖迟要床厚被子。”
    说罢,又埋入被中,弓腰又把自己蜷缩一团,继续睡。
    哪知,冷月贪恋上温暖。
    无声无息间,又缠绕上熟睡的山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