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大桥中段的爆炸声不是一下炸开的,更像是巨兽临死前沉闷的呜咽,钢铁骨架扭曲、呻吟,然后在一团腾起的火光和浓烟中,轰然断成两截。桥上的车辆瞬间成了断线的珠子,带着渺小的绝望,坠入下方浑浊咆哮的江流。
    “他们只是生病了!不该被当成垃圾一样清除!”
    断桥的边缘,风猎猎作响,吹得于昭额前碎发狂乱飞舞,几乎站不稳。他张开双臂,像一只被撕破了翅膀仍试图护住什么的鸟,身后是奔涌的江水和桥对岸隐约传来的恐慌喧嚣。他脸上蹭满了黑灰,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直直射向不远处那个一步步逼近的男人。
    沈喻寒踏过还在簌簌掉落的混凝土碎块,特种作战靴踩在扭曲的桥面上,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声响,与他冰冷平稳的声线一样,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除了那双死死锁住凌昭的眼睛,里面是压制的风暴。
    “你所谓的自由和怜悯,是用整座城市可能瘫痪、无数普通人安全换来的。”他抬起手,黑色的枪口稳定得如同磐石,对准了于昭的眉心,“于昭,停下你这自我感动的疯狂。立刻。”
    于昭却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尖锐的弧度,带着满不在乎的嘲弄:“沈指挥官,又是这一套。为了大多数,牺牲一小部分是天经地义,对吧?就像五年前……”他话没说完,但彼此心知肚明。五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从沈喻寒精心构筑的“保护”牢笼里逃出来的,用几乎同样的决绝。
    沈喻寒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更冷,更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我没有在跟你商量。两个选择——要么,现在立刻跟我回去,回到我身边。要么,”他空着的左手抬起,对着通讯器,目光却未曾从于昭脸上移开半分,“我下令炮火覆盖,炸平下游那个你拼死掩护的隔离区。里面那些‘病人’,一个不留。”
    江风更急了,带着水汽的腥味。
    于昭看着他,眼底那团疯狂的火苗渐渐熄了下去,换成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凉。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解脱般的诡异温柔。
    “沈喻寒,”他轻轻地说,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你永远学不会……”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后一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向下方滔滔的江水。
    “于昭——!”
    那一瞬间,沈喻寒一直稳如磐石的手臂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枪口猛地垂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要扑过去,脚步跨出的刹那,却硬生生钉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被灰黄的江水吞噬,一个小小的浪花都没激起,就消失不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下属惊慌地跑过来汇报在于昭临时落脚点发现的物品。沈喻寒僵硬地转过身,接过那张被小心封在证据袋里的薄纸。
    【高危变异病毒检测报告:姓名:于昭。结果:阳性。】
    日期,是一个月前。
    纸张边缘被攥得死紧,褶皱深陷。沈喻寒死死盯着那个结论,盯着报告右下角于昭亲手签下的名字,笔迹依旧是他熟悉的那种带着点不羁的飞扬。
    原来……不是庇护。
    是同病相怜。是自我放逐。
    是早就知道了结局,所以在最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给了他最狠的报复。
    江风卷着水汽和硝烟的味道,吹动他一丝不乱的发梢,沈喻寒站在那里,如同冰封。断桥的残骸在他身后沉默,江水流淌不休,只是吞没了那个身影。
    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能再次将那只渴望自由的鸟抓回笼中,却没想到,鸟的翅膀早已被雨水打湿,羽翼之下,是悄然蔓延、无可挽回的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