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之女（19）
莫浅芷想到师兄一家子八年不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目光落在庭院外整装待发的车马，心里却打起了算盘：明日去疫区的行程，若是师兄要留在王府叙旧，自己跟着队伍走也无妨，成王心思缜密，定不会漏了安排。
“小枫！我们去核对一下明天出发疫区需要用的物品吧。
小枫想到莫姑娘是小世子看重的师妹，态度愈发恭敬，躬身道：“莫姑娘这边请，王爷一早便吩咐过了，咱们只需去管家那里挑好要用的物品，明日清晨管家自会尽数备好。”
“那可太好了！”莫浅芷眼睛一亮，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我得去瞧瞧，有没有我要的蕺菜（鱼腥草）。”
“蕺菜？”小枫愣了愣，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疑惑，“姑娘说的是那种饥荒年里，老百姓才挖来果腹的野草？”
莫浅芷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在你们达官贵人眼里，它或许登不上台面，可对老百姓，对这场瘟疫来说，蕺菜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正要往下说，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清热解毒、抗菌消炎”这几个词差点脱口而出，可“抗菌消炎”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说法，若是说了，难免引人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只捡着古人能理解的话解释：“它能清体内的热毒，对瘟疫引发的发热、咳嗽都有奇效。”
“竟有这般厉害！”小枫眼睛瞬间亮了。这些日子，他在王府也听闻了疫区的惨状，瘟疫难缠，单靠治伤寒的方子根本不管用，每天都有大批百姓死去，若是蕺菜真能有用，那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当即拱手道：“莫姑娘放心，我这就派人去采摘！咱们封地在西南，山沟沟里、路边上到处都是这东西，多派些人去，明天出发前，怎么也能采个几车回来。”
“几车远远不够。”莫浅芷摇摇头，语气郑重起来，眼底满是担忧，“疫区的病人太多了，越多越好。”
小枫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叹了口气：“姑娘说得是，光是咱们王爷的封地就这般严重，其他地方怕是更难熬。”
莫浅芷没再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掠过一丝苦涩——上面的人不作为，最后受苦的，从来都是无辜的老百姓。
“莫姑娘放心，我这就去传信，让下面的郡县都动员起来采摘蕺菜，定不会误了明日的行程。”小枫说着，便急匆匆地转身去安排。
莫浅芷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待核对完物资，天色已近黄昏，成王派人来请她去前厅用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成王府的所有人，心里难免有些好奇。
成王是当今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能在朝堂争斗中全身而退，回到自己的封地安稳度日，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成王府的后院，却比她想象中清净得多——只有两位侍妾，府里也没有庶子庶女，家宴时，那两位侍妾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吃饭，她们肢体表现很是畏惧成王，全程没有多余的言语。
莫浅芷悄悄观察着，心里的石头渐渐落了地：看来师兄不用陷入宅斗的纷扰，这样她也能放心些了。再看桌旁的两个小娃娃，正围着李云胥叽叽喳喳，一口一个“哥哥”，眼里满是亲近，显然是真心喜欢这个刚认回来的兄长。
“旭儿，多吃点，你看你这身子，还是太瘦了。”成王妃一边说着，一边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鸡肉放进李云胥碗里，眼神里满是疼惜。
李云胥握着筷子，眼眶微微发热，轻声道：“谢谢母妃。”
“对，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成王也放下酒杯，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即又转向莫浅芷，语气温和，“小浅也别客气，多吃些，明日赶路辛苦。”
莫浅芷连忙点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这顿家宴没有丝毫拘谨，满是温馨的烟火气，让她想起了远在道观的爹爹和师父，心里暖暖的。
待家宴结束，下人撤去碗筷，正厅里便只剩下成王、成王妃，还有李云胥和莫浅芷四人。成王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带着几分纠结。他原本已经定下明日让李云胥和莫浅芷一同去疫区，可如今儿子刚认回来，他实在舍不得让旭儿去冒险——当年的事还没查清楚，若是旭儿再出点意外，他真的承受不住。
沉默了片刻，成王终于开口，目光落在李云胥身上：“旭儿，关于明日去疫区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儿子说不去，他便立刻安排人手，务必护好小浅的安全。
李云胥抬眸看向父王，眼神坚定：“父王，儿臣想去疫区。”这段时间跟着师妹四处义诊，他见过太多百姓在瘟疫中挣扎的模样，也知道师妹一心想为百姓做些实事。他是成王府的世子，不能落后于师妹，他也想凭自己的本事保护百姓，做出一番事业。
“旭儿啊！”成王妃一听，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声音哽咽，“那地方太危险了，母妃怕…… ”
成王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看向儿子，语气沉稳：“茹儿，先听旭儿说说他的想法。”这些日子，他也见识过儿子的武功和心性，知道旭儿不是冲动之人，既然他这么说，定然有自己的考量。
李云胥迎着父母的目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些日子，我跟着师妹义诊，看到百姓们因为瘟疫流离失所，甚至失去亲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王朝带给百姓的痛苦已经够多了，我想凭自己的本事，为他们做些改变，让他们能安居乐业。”
“好！好！不愧是我成王的儿子！”成王听完，猛地一拍桌子，眼里满是欣慰，“茹儿，你看，孩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担当，我们该支持他。”
他握住妻子的手，轻声道，“作为父母，我们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做好后盾，剩下的路，让他们自己去走，去飞到他们想去的高度。”
成王妃擦了擦眼泪，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终究是点了点头。
成王转向李云胥和莫浅芷，语气郑重：“你们两个就放心去治病，需要什么物资，需要什么人手，尽管跟我说，父王一定全力支持你们！”
“谢父王！”李云胥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谢成王！”莫浅芷也跟着起身，心里满是感激。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携带物资的队伍就已经在城门口等候。成王夫妇站在城楼上，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娃娃，一遍遍地叮嘱李云胥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和莫姑娘。
莫浅芷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待一家人道别完，在马车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李云胥：“师兄，这个你随身带着。”
那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第一次做，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让人精神一振。李云胥接过荷包，心里一暖，轻声道：“谢谢师妹。”
莫浅芷看着他眼底的暖意，比之前多了不少人气，心里很是欣慰：“师兄，到了疫区，你不用一直跟着我。成王已经把令牌给你了，你就负责安置病人，稳定民心，治病的事交给我就好。”
“好！”李云胥点头。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朝着隔壁疫情最严重的清水县赶去。经过三个时辰的颠簸，终于抵达了清水县外。与府城的繁华不同，这里一片死寂——靠近县城，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城门破败不堪，站岗的士兵都蒙着厚厚的布巾，脸上满是疲惫。
“来者何人？”士兵见到队伍，立刻举起长枪，语气警惕。
小枫上前一步，亮出腰间的令牌，朗声道：“成王有令，我等携带医仙谷传人前来治病，速速开门！” 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要镇住患病的百姓和当地的医官，必须给莫浅芷一个响亮的名号，而失传已久的医仙谷正好合适。民间都传医仙谷传人隐居了，没人知道传承早已断绝，只有成王清楚其中内情。
士兵接过令牌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枫大人，失敬失敬！快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腥气夹杂着草药味扑面而来。走进县城，街道上更是破败，房屋的门窗大多紧闭，偶尔能看到窗户缝里透出的人影，却没人敢出门。整个县城安静得可怕，只有队伍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
“带我们去县衙！”小枫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
“好，大人这边请！”士兵连忙在前头引路。
到了县衙，士兵进去通报后，县令很快就迎了出来。他戴着布巾，脸上满是疲惫，眼窝深陷，一见到莫浅芷一行人，眼睛瞬间就亮了，激动地走上前，对着莫浅芷躬身行礼：“小医仙，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这清水县就真的撑不住了！”
莫浅芷连忙扶起他，语气急切：“县令大人，先别多礼，你快给我们说说现在县里的情况吧。”
县令直起身，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根据之前成王的指示，我们已经把有症状的病人都隔离开了，没有症状的百姓都待 在家里不许出门。县衙每天会指定一个地方售卖粮食，没有粮食的百姓，我们会派发赈灾粮。”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现在虽然每天死的人比之前少了一点，可还是有很多老人熬不过去！”
“医官们现在在哪里？”莫浅芷最关心的是诊疗情况，若是当地医官的思路不对，只会耽误病情。
“他们都在隔离区给病人治病呢！”县令连忙答道，语气里满是无奈，“只是昨天又有一个医官病倒了，现在剩下的医官们都快绝望了，连药方都不敢轻易改。”
“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疫区！”
“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县令连忙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昨天他就收到了成王的命令，要全力配合莫小医仙的治疗，若是出了差错，他这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一行人朝着疫区赶去，越靠近，呻吟声就越清晰。“咳咳咳……”“呼呼呼……”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喘息声，让人心里发紧。走进疫区，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人揪心——病人大多躺在地上，有的靠着墙壁坐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脸上满是绝望等死的表情。
当看到县令带着一群人来，尤其是队伍里还有一对相貌出众的少年少女时，病人们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昨天就有医官劝过那些想寻死的人，说成王今天会派神医来治病，可他们看着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少女，心里又犯了嘀咕：这难道就是神医？会不会太年轻了？
可再仔细看莫浅芷，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五官精致得像仙女下凡，站在那里，周身仿佛带着一股沉稳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地信服。病人们心里的疑虑，渐渐消散了几分，多了一丝期待。
疫区的医官们见到莫浅芷，起初也满是不信任，甚至有人忍不住开口质疑：“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真能治好瘟疫？”
莫浅芷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从瘟疫的症状、病因，到蕺菜的用法，伤寒配伍的药方，条理清晰地进行辩证论治。她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甚至指出了之前药方的不足，听得医官们连连点头，脸上的质疑渐渐变成了敬佩。
“小医仙说得对！之前我们只想着治伤寒，却忽略了热毒的问题，难怪效果不好！”
“原来蕺菜还有这般用法，是我们见识浅了！”
医官们纷纷拱手行礼，语气恭敬：“还请小医仙指点，我等定当好好学习！”
看着医官们崇拜的目光，病人们心里的期待更甚了。当莫浅芷拿起脉枕，开始给第一个病人把脉问诊时，周围的病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地落在她身上——他们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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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太医之女（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