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侧小亭到殿内茶室有些距离，周玉衍跟着羡折走过一段路后，理清了书中提过的日月宗的剧情。
这羡折竟然是个冒了好几次头的小配角。
寡言，沉静，循礼到刻板，旁人口中闻名江湖的剑尊，原书盖章的正派道君。
原书中女主清理宗门内鬼，他提剑把人一个个揪了出来，肃清修真界。
魔尊自爆时男主成功救下女主，是他刻意引突破的劫雷去劈魔尊，为二人争了喘息之机。
甚至连女主男主飞升，也是有他放弃突破在前。他自散飞升修为，润泽此方生灵。
简而言之，这种在每个情节点都有戏份的小配角，俗称——背景板。
而背景板嘛，剧情走着走着，就会变成炮灰，哪怕身份再高实力再强，情节到了，也就是一笔写死的事。
现在这个原书中的剑尊还是个寻常小弟子，未展锋芒，一身弟子服，不过形貌的确是副道君模样。
周玉衍看着羡折的侧脸，开口问道：“这回怎么是你来接引？我记得我之前来日月宗的几回，都是一位姓萧的弟子做接引。”
羡折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很规矩地为她引路：“萧师兄接了任务出宗了，孟长老命我来接您。”
周玉衍：“你刚练完剑过来的？你身上剑势挺重，要是碰上刚入门的小弟子，人家估计得被你吓一跳。”
羡折闻言抿了抿唇角，有些闷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敛起剑势。
周玉衍敏锐觉察出他的低落，随口夸赞道：“虽然我没有看过你出剑，但你的剑势这般锋锐，出剑一定很漂亮——不必在意旁的什么，独守剑心就很好。”
羡折一愣，顿住了脚步，朝她看来。
周玉衍猝不及防对上羡折的眼睛，也微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看我做什么？”
话完她才反应过来这话很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盯着人家叭叭叭了好几句，结果人家转头来看她，她还先告上状了。
然而羡折却立刻垂眼行礼道：“是我冒犯。”
周玉衍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冒犯？我随口一问，不必多礼。”
羡折：“礼法规矩，自然是要恪守。”
周玉衍实在少见这样的人，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二人到了茶室门口，羡折行礼，离开前却是主动多说了一句：“我与周长老所认为的一样。”
周玉衍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羡折这话应该指的是她那句“独守剑心”。
她没再多想，走进茶室。
茶室里一位青年正在沏茶，见她来了扬笑道：“许久未见。日月宗常年飞雪，但其实今日正好立春，喝些花茶最好。”
“怎么样，那个东西有消息了吗？”
周玉衍回忆着剧情，面前这位孟长老与她也算沆瀣一气，二人都为了提升修为走过一些宗门不容的邪门歪道，他口中的“那个东西”，指的就是“魔眼”。
魔眼是个探测法宝，透过它能看到寻常难见之物，原主想用它来看极品根骨，不知这孟长老是想用来看什么。
周玉衍照搬着剧情中原主的话：“还是没什么消息，这等秘宝流入世间，任谁得到了都只会藏于囊中，你还是别报太大期望。”
她感受了一番与神识连接着的几个秘宝，轻易从中找到了魔眼。
看看，同流合污万万不可取，原主分明得到了魔眼，一会儿还要用魔眼去看男主的根骨呢。
孟长老倒也没多失望：“如此，只能劳你再多费心了。”
周玉衍随口应着，端起她面前的茶盏刚喝了一口茶，就听到对面孟长老惊讶的声音：“你从不碰外边的茶水，今日怎么……这么赏脸？”
他试探道，“还是说，从前是你受了什么禁制，现今已破？”
周玉衍顿了动作，问系统：“怎么回事？原主不能喝茶？”
系统：“各类吃食都算杂质，原主功法受限，不能摄入杂质，否则夜晚会浑身疼痛。”
周玉衍松了口气：“那你记得把我的痛觉调到零。”
系统明显有些幸灾乐祸：“夜间我不能帮你屏蔽痛觉，这是底层代码设定，无法更改。”
周玉衍：“……这真不是刻意设定来折磨人的？”
“被我猜中了？”孟长老问道。
周玉衍看着系统在她识海中摆出的提词器，照着念道：“一点功法禁忌而已，也没到需要时刻顾忌的程度。”
孟长老笑笑，没再多问，二人随意聊了一会儿后，周玉衍在系统的提示下起身作别：“那个东西的事我会继续留意，孟长老且放心。”
“好，我送你去到宗外。”
孟长老起身，引着周玉衍出了茶室，二人行走在雪路上。
“你来时见了羡折吧？就是那位引你来茶室的弟子，他是我宗首席弟子之一，也是叶掌门座下唯一的亲传，你觉得他如何？”
周玉衍点头，说得很官方很敷衍：“性情不错，可塑之才。”
孟长老：“的确是可塑之才，天赋根骨都好，我原想看他能否为我所用，后来却觉得，他这性子实在不合我意。”
周玉衍听懂了，这是说羡折的性子太过清正，不愿跟二人同流合污。
“不合你意就算了，换个合适的。”她说。
孟长老笑起，抬手朝前一指：“那位如何？”
周玉衍顺着孟长老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身劲装身姿挺拔、束着发尽显利落的女子。
系统激动大叫：“女主！”
“女主出现了，那男主肯定就在这附近！一会儿就要走第一阶段最重要的收徒剧情了！”
周玉衍看着不远处大殿前站着的女主，她眉眼带笑，正与面前的几位同门弟子说着什么。
“祝临兰，一位外门弟子。她不过刚刚筑基，却活跃在各种历练中——现下应该也是刚从一个秘境中出来。平日修炼也极其刻苦，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升至内门弟子，也是位可塑之才。”
孟长老语气欣赏，“只是不知，这样努力往上爬的人，本性究竟如何，能否为我所用。”
周玉衍心道这人还挺有眼光：“不错，的确也是位可塑之才，你多留意。”
多去试探女主，好让女主察觉出不对劲——女主专打你这种宗门内鬼。
孟长老对着大殿前的几位弟子都评价了一番，周玉衍随口敷衍着他，直到几位弟子相继散去，他突然道：“与你聊得尽兴，险些忘了之前受了叶掌门之邀，现下时辰到了，我该过去了。”
周玉衍毫不在意：“你去吧，我也回去了。”
孟长老笑道：“原本我算着时间正好的，没想到这回竟与你说了这么多话，看来你的心情当真不错，比从前可温和多了。是境界瓶颈松动了？”
周玉衍心道，她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对话竟然也能算温和，那原主平时得有多高冷啊？
好在系统的话让她安了心：“没有做出违背原主人设的举动。”
周玉衍：“是有些进展了，待我寻到突破契口，再与你说。”
孟长老点头：“我命羡折来送你出宗，叶掌门之邀难以推却，我就先行一步了。”
周玉衍巴不得不用应付这人，点头应下。
她看着孟长老远去，又将目光移回大殿前，却不见了祝临兰的身影。
系统比她还先开口：“女主呢？”
“不对啊，”系统疑惑道，“女主后边不应该跟着男主吗？然后这会儿不应该有很多长老在大殿这边吗？再接着不应该是男主想要拜入日月宗被拒绝的情节吗？”
周玉衍：“最后我出场收男主为徒，任务完成，所以……人呢？”
系统跑了几道程序，忐忑地说：“好像出bug了，我探测不到男主的位置。”
好一会儿过后，系统哀嚎道，“坏了！真检测不到男主了！”
“完了完了，男主不在，剧情怎么推？任务连第一步都没法做，这个位面怎么会出这种错？不应该啊……”
“可我虽然检测不到男主，却能检测到女主和其他配角，应该不是程序出错，那难道是男主不在这个位面？”
周玉衍听着识海中系统重复的嚎叫，冷静道：“去跟你的主脑系统提交申请，问问具体情况，现在大殿前的人都走完了，我一个天云宗的人，在人家日月宗中待不了太久就会被支出去。”
她刚在识海中跟系统说完这话，就听见身后羡折的声音：“周长老，我受命送您出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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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宗风景甚好，我还想再多逛上一会儿，之后我自会离去，不必相送了，你回去修炼就好。”
羡折闻言面上犹豫，但几息后还是开口道：“抱歉，周长老，我受命而来，宗门规训严苛，不可由我自作主张，周长老想去何处逛？我……”
他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决定，半天才接上话，“……我随着周长老一起逛，待您尽兴了，再送您出宗。”
周玉衍拖着时间：“也可，你领路带我逛逛吧。”
羡折应声行礼，周玉衍跟着他逛了一圈日月宗，听他磕磕绊绊地介绍宗内场地，好奇问道：“你不是日月宗的首席弟子之一吗？怎么介绍得这么磕绊？”
她话完就看到羡折耳尖微红，神情也更加局促，敛眼行礼道：“我不善言谈，平日与旁人也不多话……”
周玉衍明白了，剑修嘛，她懂，埋头修炼才是多数，现今这人还是个小弟子，还会因自己话少感到羞赧，等成长几年成了剑尊，旁人再这么问他，大概只会收到一个冰冷的眼刀。
她也不是真在意他的寡言少语，只是系统还没弄清楚男主怎么不在日月宗，她得再拖点时间：“你名羡折，字号为何？”
羡折：“无字无号。”
周玉衍挺惊讶，修真世界的人多数都有字号，至少字是都有的：“怎么不取字？你的名有些……”
羡折很平和，像是料到周玉衍的话：“我的名有些怪异，寓意也不好，但正因如此，我暂且不想取字。”
他这副正正经经答话的模样，前面又十分规矩循礼，让周玉衍都有些不好意思，总有种无意戳人家伤口的感觉，安慰道：“字词寓意并不单一，不用多想，名如何，字如何，定不了你的人如何。”
羡折顿了下，睫羽微颤，垂眼应声道：“确如周长老所言。”
周玉衍没想到，原书盖章的顶尖剑尊，在弟子时期竟然这般乖顺。
按寻常小弟子的脾性，这时大概会接上一些壮志凌云的话，然后她鼓掌肯定，再接着二人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就不用她绞尽脑汁想话题拖时间了。
“走吧，回天云宗吧，不用待在日月宗了，”系统的叹气声传来，“确定是出故障了，得等bug修复，男主才会出现。”
“任务也只能等男主出现了才能做……唉，好在女主的剧情也才刚开始走，修个bug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周玉衍立刻对羡折说：“今日辛苦你，我回天云宗了。”
她这话中语气轻快，叫羡折稍愣了一下，在她转身走过好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我送您出宗。”
周玉衍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也早就想回去修炼了吧？去吧，不用送我的。”
羡折被她戳穿心思，局促道：“我……是我失礼，我心念着今日的剑还没练完……”
周玉衍笑起：“我不在意，也不觉得你有什么失礼。”
羡折抿唇，拿出一块玉牌：“宗门的传送玉牌，周长老启动就到宗外门口了。”
他递过玉牌，周玉衍却道：“但这是你的东西吧？我平日不常来日月宗，你给了我，可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取得回来。”
羡折刚要开口说“无事”，却突然感到指尖一热，接着周身景象迅速变动，几息又停止。
他余光瞥到日月宗门口的石阶，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指尖的触感是周玉衍握玉牌的同时，也握住了他的手，二人一起传送到了宗外。
“好了，你送我到宗外了，”周玉衍松开手，学着羡折的规矩循礼，“冒犯了。”
但她话语间盈满笑意，分明是不觉得这般有何冒犯。
“回去修炼吧，你凡事这般认真，定是可塑之才。我也回去了。”
羡折呆呆在原地站了许久，待他回过神来，视野中早已没了周玉衍的身影。
可传送玉牌启动时周身景象极速闪动，唯一缓慢的是那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
只一眨眼，他又回到了宗内。
羡折赶紧将黏在手中玉牌上的目光挪开，即刻御剑飞至演武场，急急挥了好几套剑法后，才终于能面对自己如鼓的心跳。
他缓和了一阵呼吸后，静站了几息。
……再练几套剑法。他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