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之言!此乃圣人之言啊!”董逸颤抖着声音,老泪纵横。
胡瑗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抓住武松:“二郎!此书刊印,老夫要为你作序!不!老夫要在上面署名!”
“胡兄,你忒也无耻!”
董逸吹胡子瞪眼,“要署名,也该是老夫这祭酒来署!你靠边站!”
“我先提出来的!”
“我官职比你大!”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武松只得开口:“二位师长,不如这样,学生居首,二位师长之名,按姓氏笔画排序,如何?”
“好!”董逸抚掌赞同,他自然排在前面。
胡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不行!老夫的胡字笔画少,老夫要排第二!你董逸排第三!”
董逸哭笑不得,看着耍赖的胡瑗,最终也只能点头应下。
他拿起那份《传习录》,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对着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官员们,下达了命令。
“传我将令!召集京城所有最好的刻工!火速刊印此书!十日之内,老夫要让这本《传习录》,摆满汴京城所有的书铺!”
在场众官员,看着那份书稿,又看看一脸得意,仿佛中了状元般的董逸和胡瑗,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嫉妒。
董逸转过身,一双老眼精光四射,紧紧锁住武松:“二郎,还有胡兄,随我来!此等大事,我等必须彻夜长谈!”
言罢,他竟是不管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员,拉着武松与胡瑗,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内堂。
内堂之中,茶香袅袅。
董逸亲自烹茶,动作行云流水,沸水冲入茶盏,激起一片氤氲雾气,一如这汴京城内,即将被搅动的风云。
“二郎,你可知,你这本《传习录》一旦问世,意味着什么?”董逸将一杯热茶推到武松面前,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胡瑗在一旁,早已没了方才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意味着你将成为天下所有旧学派的公敌!童贯之流打压你,只是因为政见不合。而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夫子们,会视你的‘心学’为异端邪说!不死不休!”
武松端起茶杯,热气拂面,他的眼神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
他当然知道。
王阳明的心学,在前世也是历经百年沉浮,毁誉参半,直到最终才被尊为显学。
自己如今将它提前数百年拿出,所要面对的阻力,只会更加巨大!
但他没有选择。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在这权阉当道的朝堂,他若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自己和兄长的命运,就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
这力量,不是单纯的武勇,也不是科举的功名,而是一种足以改变时代思潮,凝聚无数追随者的——思想武器!
“学生明白。”
武松呷了一口茶,语气平静却坚定,“但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董逸与胡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欣赏。
好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子之心性,远超常人!
这一夜,三人从《传习录》的微言大义,谈到朝堂的诡谲风云,再到天下大势的走向。董逸与胡瑗将毕生为官的经验倾囊相授,字字句句,都在为武松即将踏上的殿试之路,乃至整个仕途,披荆斩棘。
当天光微亮,武松才拖着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身躯,告辞二人,返回客店。
客店房门一开,两道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正是何运贞与林震。
“武兄!你可算回来了!”
何运贞一脸急切,“听闻你闭关十日,写就了一篇惊天动地的文章,可否让我等先睹为快?”
林震也在一旁搓着手,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武松却是摆了摆手,一夜未眠,他的精力已然透支,此刻只想倒头就睡。
“让我歇歇,明日,明日再说。”
他打发了二人,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便沉入了梦乡。
次日午时,武松才在腹中的饥饿感中醒来。
何运贞早已在楼下备好了酒宴,请了此次同科的几位新晋进士作陪。
酒过三巡,众人谈兴正浓,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另一位省元,李杰的身上。
“说来也怪,”一位进士端着酒杯,面带疑惑,“放榜那日之后,便再未见过李解元。何兄与他同为开封府人士,可知他去了何处?”
何运贞的脸色有些微妙,他放下酒杯,轻轻一叹:“我亦不知。放榜次日,我曾去寻他,却吃了闭门羹。看他家仆的神色,他似乎……在有意躲着我。”
武松夹了一筷子菜,心中雪亮。
李杰不是在躲何运贞,而是在躲所有认识他的人。
那份并列第一的荣耀,如今对他而言,恐怕只剩下无尽的羞耻。
“能让一位开封府解元甘愿沦为陪衬,李家背后相助之人,怕是来头不小啊。”武松淡淡开口,目光却看向了何运贞。
他总觉得,这位转运使公子,知道的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
果然,何运贞的呼吸一滞,随即苦笑起来。
他环视一周,压低了声音:“诸位可知,为何武兄的时务策,会被评为乙下?”
众人皆是摇头,这正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疑惑。
武松的试卷,早已被好事者抄录传开,那其中“以战养战,以商逼降”的策略,鞭辟入里,直指西夏要害,不知比李杰那空谈仁义道德的策论高明了多少倍!
何运贞眼中闪过鄙夷与愤怒,一字一顿地揭开了谜底。
“因为童贯那阉贼,看上了武兄的策论!”
“什么?!”满座皆惊!
“他将武兄的卷子评为乙下,是为了拉平总分,好让李杰与你并列。而那份真正的《平夏策》,早已被他私下扣留,当作自己的功劳,单独呈给了官家!”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在场所有士子义愤填膺!
“无耻之尤!”
“窃取他人文章,此等行径,与盗贼何异!”
“科举乃国之根本,他竟敢如此徇私舞弊,简直无法无天!”
武松的心,却在这一刻,彻底沉静下来。
他想起了昨夜董逸与胡瑗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那句“殿试之上,只看文章,不看其他”的暗示。
原来如此。
他的《平夏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童贯那颗贪婪的心!
这就好。
只要文章本身没有被挑出错漏,殿试之上,他便有绝对的信心,将所有人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