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省试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
“收卷!”
随着最后一份试卷被收走,所有考生都如释重负,三年的苦读,九日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武松神清气爽地走出号房,一把揽住精神萎靡的李杰:“李兄,走!哥哥说的话算话,请你去听曲儿,喝花酒!”
李杰连忙摆手推辞:“多谢武兄美意,只是家中有事,小弟先行告辞。”
说罢,他对着贡院门口一招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便驶了过来,仆人恭敬地为他掀开车帘。
武松看着他钻进马车远去,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天龙人!
“武解元!”
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何运贞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身后跟着几个健仆。
“考得如何?”
武松下巴一扬,霸气十足:“这省试榜首,除了我武松,还能有谁?”
何运贞闻言大喜,一拍大腿:“好!不愧是武大哥!走,小弟已在樊楼备下酒宴,为您庆贺!”
武松摆了摆手:“樊楼太俗!要去,就去喝花酒!要最好的姑娘!”
“哈哈哈!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
何运贞心领神会,附在武松耳边低语,“小弟知道一处好地方,不是寻常勾栏,清净又有趣,保管大哥满意!”
说罢,便引着武松上了一辆更为宽敞的马车,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院门打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迎了出来,正是前汴梁花魁,如今自己培养姑娘的杨妈妈。
入了内堂,焚香袅袅,琴音悠悠。
杨妈妈拍了拍手,五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绝色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下,对着二人盈盈一拜。
何运贞豪气地一挥手,指着武松:“这位是武解元,未来的状元公!除了这位月儿妹妹留下陪我,剩下四个,都去好好伺候武解元!”
他又对武松挤眉弄眼,促狭地笑了起来:“早就听闻大哥金屋藏娇,家中已有几位嫂嫂,今日小弟便让大哥体验一把,何为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武松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女子揽入怀中,一手端起酒杯,对着另外两个招了招手。
“来来来,美人们,陪本解元,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佳人在怀,丝竹之声靡靡,熏香醉人。
何运贞端着酒杯,眼神却有些飘忽,全无享受之意。
他心事重重,终是忍不住凑到武松身边,压低了声音。
“大哥,今日那道时务策,论对西夏用兵……你觉得,朝中是否真要动刀兵了?”
武松左手搂着一个温香软玉,右手捏着一颗紫红的葡萄,正由另一个美人喂到嘴边。他懒洋洋地嚼着,汁水四溢,眼神却锐利如鹰。
“动刀兵?那是必然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何运贞心头一紧:“那……大哥以为此战胜负如何?”
武松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怀中女子轻轻推开,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何运贞。
“我且问你,枢密使童贯,是不是要去秦凤路了?”
何运贞大吃一惊!
此事乃朝中机密,尚未公开宣诏,他也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才得知,武松一个外地举子,是如何知晓的?
他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对武松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大哥……你……你如何得知的?家父也是昨日才收到风声,童枢密将出任陕西、河东、河北三路宣抚使,总领大军,不日便要启程。”
“三路宣抚使?呵呵,好大的官威。”
武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那只厚重的酒杯,砰地一声顿在桌上。
满室的旖旎春色,瞬间被这股肃杀之气冲得烟消云散。
所有女子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何运贞更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哥,你的意思是……”
武松一字一顿。
“此战,必败!而且是惨败!”
“童贯此人,不过一阉竖,好大喜功,急于求成!他根本不懂兵法,此去西北,不出一年,必因贪功冒进,在统安城下,丧师十万!”
何运贞手一抖,满杯的佳酿尽数洒在了自己名贵的衣袍上,却浑然不觉。
十万大军!
那可是大宋朝的精锐边军!若是折在统安城,西北门户洞开,国本动摇!
武松冷冷地看着他煞白的面孔,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贤弟,你这般神色……莫非令尊大人,也想去那秦凤路,趟这趟浑水?”
何运贞浑身一颤,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嘴唇哆嗦着,再也藏不住心事,苦着脸哀求:“大哥明鉴!家父……家父以为童枢密此番掌权,乃是天赐良机,正打算活动一番,谋个随军转运的差事……”
“糊涂!”
武松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满桌的珍馐果品都跳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身边所有女子,霍然起身,一股凶悍无匹的煞气冲天而起,压得何运贞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之前是如何劝你的?让令尊安分守己,莫要掺和朝堂党争!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那西北战场是升官发财的地方吗?那是埋葬十万枯骨的修罗场!”
武松心中怒火翻腾。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看客。
他知道历史的轨迹,知道童贯北伐的惨败,知道大宋倾颓的开始。
他救何家,不过是顺手为之,更是为了给自己未来的路铺一块垫脚石。
可这父子二人,竟如此利欲熏心,简直是自寻死路!
何运贞被骂得面红耳赤,汗如雨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息怒!小弟知错了!求大哥救救家父,救救我们何家!”
武松俯视着他,眼神冰冷。
“何运贞,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今日我所言,乃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敢将我预测战败之事泄露出去半分,别说令尊的官职,你我两家上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挫骨扬灰!”
这番话,骇得何运贞魂飞魄散。
他明白,一旦这等妖言传到童贯或是官家耳中,就是动摇军心、惑乱朝纲的大罪,诛九族都是轻的!
“小弟不敢!小弟只告诉家父一人,劝他打消念头!绝不多言半句!”
武松胸膛剧烈起伏,终是长叹一声,扶起了他。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令尊依旧执迷不悟,那便是他的命数,我再不会多管闲事。”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何运贞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哪还有心思饮酒作乐,对着武松一揖到底,疯了似的冲出了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