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评价,高得吓人!
李师师竟将这首词,抬到了与朝中那些文坛大家并驾齐驱,甚至犹有过之的地位!
她顿了顿,美目中闪过决然。
“今日,奴家愿为武解元,破例一次。”
“愿以此词,为君……献唱一曲!”
何运贞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武松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骇然与艳羡。
“我的武兄!你可知师师大家‘一曲’二字,是何等分量?寻常的王孙公子,便是掷出千金,也未必能求得她开金口!你这是天大的福分啊!”
武松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他知李师师名头响亮,却未料到竟金贵至此。
说话间,已有侍女捧来一张花梨木嵌螺钿的琵琶。
李师师素手接过,玉指轻挑,一声清越的弦音,如珠落玉盘,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她眼帘低垂,再抬起时,眸中已是烟波浩渺,仿佛化身成了那词中别后的痴情女子。
“彩袖殷勤捧玉钟……”
朱唇轻启,那声音不再是方才的婉转动听,而是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凄婉与幽怨,仿佛将一生的离愁别绪,都揉碎在了这短短的唱词之中。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回,琵琶声与之应和,时而如骤雨急下,时而如私语缠绵。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那场诀别的盛宴,那月下的舞姿,那扇底的歌声。
当唱到最后一句“犹恐相逢是梦中”时,李师师的歌声已然带上了哭腔,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滴在琵琶的弦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颤音,却仿佛重锤一般,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曲终,弦歇。
良久,王禄才如梦初醒,带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唱得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武松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赞叹不已。
这李师师,不愧是名动天下的花魁,其艺术造诣,已臻化境!
他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随手抽出一张,屈指一弹。
那张薄薄的纸片,竟如一柄飞刀,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精准地落在了李师师面前的矮几上。
“五千两。师师大家此曲,当得此价。”
何运贞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五千两!这手笔,便是当朝宰相,也未必如此阔绰!
这武松,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师师看着那张银票,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那一笑,仿佛冰雪初融,百花盛开。
她并未去碰那银票,而是端起一杯酒,盈盈走到武松面前。
“武解元厚赏,奴家愧不敢当。此杯,奴家敬你。”
说罢,一饮而尽。
诗会至此,已然散场。
王禄虽是今夜的东道主,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武松。
李师师更是如此,她名义上陪在王禄身边,一双美目却似有若无地,一次又一次瞟向武松,那眼波流转间的万种风情,任谁都看得出,是动了心。
何运贞凑了过来,酸溜溜地撞了撞武松的肩膀。
“武兄,恭喜了!你这是彻底把师师大家的心给勾走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师师大家的身价,可不是五千两银子就能买断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比划了一下。
“一夜,万金!”
武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却投向了正与李师师低语的王禄。
“何兄,这位王公子,究竟是何来路?”
何运贞神色一正,低声道:“他你都不知道?当今京畿路的解元,王禄!据说他殿试的文章,连官家都赞不绝口,此次大比,状元之位,非他莫属!”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几个身材魁梧,身穿契丹特有的皮毛服饰,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一股浓烈的煞气与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楼内的歌舞声戛然而止,那些士子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惊恐万状。
武松的瞳孔骤然一缩。
辽人?还是契丹贵族?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禄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强压下怒火,快步上前,对着为首那名满脸虬髯,眼神桀骜的契丹男子拱手行礼。
“原来是晋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晋王敖卢斡!辽国皇子!
他根本没看王禄一眼,一双淫邪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花容失色的李师师,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嘿嘿……本王方才在楼下,听到一曲小调,唱得是勾魂夺魄。就是你唱的吧,小美人?”
李师师吓得娇躯一颤,下意识地向武松的方向看去,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求助。
王禄连忙打圆场,陪着笑脸。
“晋王殿下,里面请,下官为您安排雅座……”
“滚开!”敖卢斡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王禄,径直走到李师师面前,伸出手便要去摸她的脸蛋,口中污言秽语。
“来,给本王再唱一遍!就唱那句……什么‘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唱得好了,本王带你回上京,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李师师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却又不敢公然反抗,只能用颤抖的声音,无奈地应了一声。
“是……奴家……遵命……”
李师师的歌声,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恐惧,在每个人的心头缭绕。
武松的眼神,却早已越过了眼前这幕闹剧,落在了更遥远的北方。
他压低声音,对身旁早已吓傻的何运贞吐出几个字。
“何兄,你看那条活蹦乱跳的契丹狗。”
何运贞浑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武兄,慎言啊!这可是辽国晋王!”
“晋王?”
武松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与嘲弄,“跳梁小丑罢了。你信不信,不出十年,辽国必亡!届时,自有金人铁骑踏破他们的上京,掳其君主,淫其后妃!今日在他乡耀武扬威,他日便要在故土摇尾乞怜!”
何运贞整个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武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辽国必亡?金人?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武松,莫非是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