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冈?打虎的那个武松?
他眼中的轻蔑瞬间凝固。
可随即,这点惊疑便被赌场里的喧嚣与自身的跋扈所冲散。
打虎英雄又如何?强龙还不压地头蛇!
“我管你是什么松!到了我利生赌坊,就得守我的规矩!三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拿不出钱,就给我滚!”
他心中笃定,这武松不过是个空有蛮力的武夫,如今考了个功名,更要爱惜羽毛,断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武松明白了。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但他如今是解元,马上就要赴京春闱,若当街斗殴,传出去终究是污点,更会连累恩师张知白的名声。
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等泼皮,自有朝廷的法度!
他脑中飞速盘算。
大宋自有律法,《宋刑统·杂令》中明文规定,民间借贷,月利率不得超过六分,且“一本一利”,总利息不得超过本金。
王通那败家子,就算日日在此豪赌,本金又能有多少?
滚到三万两,这利滚利的手段,早已是滔天大罪!
只要找到王通问清本金,再将这周老虎告到县衙,不仅能夺回宅子,还能让他倾家荡产!
一念至此,武松不再废话,霍然起身,深深地看了周老虎一眼。
“好,我记下了。”
武松扔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便走,留下满场错愕的赌徒和一脸阴晴不定的周老虎。
不出半个时辰,武松便在一个臭水沟旁的破屋里,找到了烂醉如泥、形同乞丐的王通。
稍一盘问,真相大白。
王通前后所借本金,不过一千二百两!这周老虎,竟凭着驴打滚的利,硬生生算出了三万两的天价!
武松再度踏入利生赌坊时,周身的气场已截然不同。
“周老虎,出来受死!”
一声暴喝,震得整个赌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赌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骇然望向门口那尊煞神。
周老虎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后堂饮酒,闻声大怒,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来。
“又是你这穷酸!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话音未落,武松已将一张纸拍在他面前的赌桌上。
“王通亲手画押的借据,本金一千二百两!周老虎,你这三万两的账,是跟阎王爷算的吗?”
武松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宋刑统》有载,私放印子钱,一本一利,你这利息翻了二十多倍,按律,当没收全部家产,杖脊刺配三千里!”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电底。
“我本想与你善了,你却欺我太甚!如今,我便要凭我这解元功名,将你告到薛知县堂前,看你这颗肥头,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
周老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武夫竟然还懂法!而且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死穴上!
若是别的穷秀才,他还能用银子打点,可眼前这位,是名满恩州府的解元公,是知县的座上宾!
惊惧过后,便是无边的恼怒与凶性!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拳头了!
“反了!反了!”
周老虎面目狰狞,状若疯狂,“一个穷秀才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老子来填命!”
他身旁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早已蓄势待发,闻声怒吼着扑了上来。
“找死!”
武松眼中杀机一闪,不退反进。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当先冲来的两人被正面击中,胸骨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将后面的几张赌桌砸得稀烂。
武松脚下不停,身形一晃,已欺近另外两人身前。
“咔嚓!”
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两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电光火石之间,四名壮汉已然报废。
周老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后堂跑。
“想走?”
武松冷哼一声,如影随形地贴了上去,竟是直接揪住了他腰间那根镶金的腰带。
“给我出去!”
一声断喝,武松腰腹发力,双臂一振。
周老虎那两百多斤的肥硕身躯,竟被他当成一个破麻袋般,凌空拎起,被直直丢出了赌坊大门,摔了个狗啃泥。
所有人都被这神鬼莫测的手段骇住了。
武松踱步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呻吟的周老虎,声音传遍了半条街。
“好你个周老虎!侵占家产不成,竟敢当街行凶,意图杀害朝廷解元!你这是要造反吗!”
他这一嗓子,直接将罪名无限拔高!
“今日,我武松若不取你狗命,誓不为人!”
街上的行人瞬间被吸引,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上来,对着周老虎指指点点。
周老虎又惊又怒,又觉颜面尽失,血气上涌,彻底失去了理智。
“都给我出来!抄家伙!砍死这个王八蛋!谁砍死他,赏银一百两!”
他从地上爬起,疯狂地嘶吼着。
“哗啦啦——”
赌坊之内,那几十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泼皮无赖,听到重赏,又见人多势众,顿时凶性大发,操着棍棒、朴刀、匕首,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将武松团团围住。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可武松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反而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兴奋。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发作,这群蠢货,自己把脖子送上来了。
“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十个泼皮红着眼冲了上来。
武松不闪不避,不拿兵刃,只探出双手,精准地抓住最前面两个泼皮的手腕,猛地一拧一带!
“啊!”
那两人惨叫一声,身不由己地被武松提了起来,竟被他当成了两根人肉棍棒。
武松轮起这两人,虎虎生风地砸了出去。
“砰砰啪啪!”
一阵骨断筋折的密集声响。
挡在前面的七八个泼皮顿时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武松得势不饶人,拎着那两个早已昏死过去的泼皮,左冲右突。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躺倒了大半,剩下的泼皮无赖,看着如同魔神降世的武松,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上前一步!
“全都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威严的喝令传来!
清河县的都头黄庭,带着一队公人,手持水火棍,分开人群,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黄庭一眼就看到了场中的惨状,以及那个浑身煞气、宛如杀神的武松,眉头紧紧皱起。
他再一看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周老虎,顿时头大如斗。
这周老虎,是他拐了十八个弯的表姨夫的内侄,平日里没少孝敬他。
“周老虎!你这是做什么!竟敢聚众斗殴!”
黄庭先声夺人,想先把罪名安在自己人头上,再行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