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虚眼睁睁看着武松决绝的背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得罪了大哥!
在这阳谷县,若是没了武松的庇护,他花子虚和这万贯家财,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任人宰割!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得求武松了,慌忙跑回房中,去找李瓶儿商议对策。
武松的卧房内。
潘金莲正与秀眉一同整理着衣物,见武松怒气冲冲地回来,不由得迎了上去。
“官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那花子虚求你办事了?”
武松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玩味一笑。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错。这蠢材,竟学着西门庆,想让我给他留个种。”
潘金莲闻言,掩嘴轻笑。
“那官人如何回他?”
武松把玩着茶杯,嘴角一撇。
“我可是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又是未来的状元公,怎能做此等下流之事?自然是义正辞严地将他痛骂一顿,还要与他割袍断义,即刻搬走!”
一旁的秀眉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爷好坏!昨夜与那李瓶儿姐姐在后花园饮酒,不知多亲近呢。今日倒装起道貌岸然的君子来了!”
武松哈哈大笑。
“你们不懂。心不黑,手不辣,在这吃人的世道,如何为人上人?”
他目光扫过潘金莲和秀眉,声音变得低沉。
“若是我空有一身蛮力,却是个直肠子,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潘金莲听得一愣,有些不解。
“官人,休要胡说。当今官家乃是圣明君主,天下太平……”
“圣明君主?”
武松不屑冷笑。
“一个只知琴棋书画、奇花异石的亡国之君罢了!我告诉你们,用不了多少年,北方的金国便会踏灭辽国,然后挥师南下,一举攻破汴梁城!到那时,所谓的官家、太上皇,连同后宫三千粉黛,都要被人家像猪狗一样掳去北方!”
“什么?!”
潘金莲和秀眉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脸色惨白。
攻破汴梁?掳走官家和妃子?这……这怎么可能!
武松却仿佛没看到她们的惊骇,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不止如此,用不了多久,大名府的梁中书,便会搜刮十万贯生辰纲,送往东京给他的老丈人蔡京祝寿。而这批富可敌国的财宝,会在半道上被人劫了!”
“劫了生辰纲的贼人,最终会落草水泊梁山,聚啸山林,与朝廷分庭抗礼。”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浮云,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
“但那又如何?他们落草为寇,我武松,却要金榜题名,做这大宋的状元郎!”
潘金莲呆呆地看着武松的背影,那个曾经熟悉的打虎英雄,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而又高深莫测。
良久,她才颤抖着声音,问出了一句。
“官人……你、你莫非会算命不成?”
武松不禁哑然失笑。
他轻轻勾起潘金莲光洁的下巴。
“算命?我不会。不过……我会看相。”
他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潘金莲玲珑有致的身段,语气暧昧。
“尤其是妇人的相,看得最准。譬如你,天生的富贵相,只是衣衫遮得太严实,有些地方的气色,看不真切。不若解开衣衫,让为夫仔仔细细给你瞧瞧,你的福气究竟有多深?”
“哎呀!官人你好坏!”
潘金莲一张俏脸顿时羞得通红,粉拳轻轻捶打在武松结实的胸膛上,娇嗔不已。
一旁的秀眉也红着脸,啐了一口。
“大爷又没个正经了!当着我的面就欺负金莲姐姐!”
“你这丫头也想让我看看?”武松斜睨她一眼。
“我才不要!”
秀眉尖叫一声,和潘金莲笑闹着躲到了一旁。
卧房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活色生香,充满了旖旎的春意。
武松嘴上调笑,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挥退了嬉闹的二女,重新坐回书案前。
科举之路,步步惊心。
县试、州试靠着后世诗词还能出奇制胜,但接下来的省试,乃至决定命运的殿试,考的是经义策论,是治国安邦的真学问。
自己那点可怜的九年义务教育底子,根本不够看。
他唯一的依仗,便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武器。
如今朝堂上,王安石的新学与司马光的旧学之争虽已尘埃落定,但理学尚未成为官方显学。
而自己,脑子里却装着几百年后集理学大成的朱熹学说!
用降维打击来形容,亦不为过。
花子虚的卧房内,气氛却凝重如冰。
他将武松如何发怒、如何拍裂桌子、如何要割袍断义的话学了一遍,最后哭丧着脸瘫在李瓶儿脚边。
“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大哥他……他要走了!他若一走,我们花家就完了!”
李瓶儿听完,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了然。
她猛地一拍扶手,杏眼圆睁,指着花子虚的鼻子便骂。
“废物!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去求大哥,你倒好,竟把他给得罪了!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她骂得花子虚狗血淋头,头都抬不起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瓶儿才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决绝之色。
“罢了!指望你是没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亲自去求!我就不信,凭我这张脸,还说不动他!”
她起身,对着镜子细细描摹了一番眉眼,又换上一袭更能凸显身段的石榴红绫罗裙,云鬓上斜插一根赤金凤尾步摇,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当,摇曳生姿。
武松所在的后院,书声琅琅。
李瓶儿袅袅娜娜地走进来时,正看到武松在灯下看书,潘金莲和秀眉则在一旁静静地做着针线活,烛光映照下,一派温馨静谧。
“金莲妹妹。”
李瓶儿柔声开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愁。
潘金莲抬起头,见是她,连忙起身相迎,心中却已是雪亮。
“瓶儿姐姐怎么来了?快坐。”
“妹妹,我……我是来求你的。”
李瓶儿拉着潘金莲的手,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我家那口子不争气,把武大哥给得罪了,如今大哥要搬走……你我姐妹一场,你可得帮帮姐姐,劝劝大哥留下啊!”
潘金莲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轻轻一推。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官人的主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来主?再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啊,还得姐姐你亲自跟官人说才行。”
她这一下,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让李瓶儿不得不直面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