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瞪了他一眼。
“嘘!”
“这有何大惊小怪的!为了家业传承,从子侄辈里过继的还少吗?武大哥与他是结义兄弟,血脉相近,总好过将来家产便宜了外人!”
花子虚呆立当场,如坠冰窟。
他猛然想到了自己。
自从景阳冈被那猛虎吓破了胆,他便觉得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后来,为了图一时之快,又被那吴银儿用了虎狼之药,更是掏空了根子……
自己,恐怕也……
他花子虚,也早已是个废人了!
西门庆的今日,不就是他的明日?!
李瓶儿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添上一把火。
“只是武大哥毕竟是读书人,又是解元公,最重名声,怎会轻易答应。最后,还是西门家的李娇儿有手段,在酒里下了药,这才……”
花子虚听闻是下了药,心中那点对武松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同病相怜的理解。
是啊,这种事,若非用些手段,谁又能拉下脸来呢。
打发走失魂落魄的花子虚,李瓶儿回到房中,精心梳洗打扮一番。
她换上一件月白色的纱裙,对着菱花镜,细细描了眉,点了绛唇,这才莲步轻移,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往后院书房行去。
书房内,武松正襟危坐,手捧一卷《春秋》,看得入神。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金辉,那股子专注与刚毅,让李瓶儿看得心头一阵狂跳。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柔声细语。
“大爷,读书辛苦了,润润喉。”
武松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三弟回来了?”
李瓶儿眼神不屑,正要开口,却又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提起那个不中用的废物,污了他的耳朵。
就在此时,婢女秀春快步走了进来,屈膝禀报。
“夫人,大爷,门外……谢希大、应伯爵那几位爷,说要来拜见三爷。”
李瓶儿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那几个贼猢狲!他们还有脸来!”
“前日还在公堂上,帮着吕陶那奸贼陷害西门大官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今日见风使舵,倒跑来巴结了!一群没骨头的软脚虾!”
说罢,她霍然起身,对着武松福了一福。
“大爷稍坐,奴家去前院瞧瞧,定不能让这群腌臜货色,扰了大爷的清净!”
言罢,她带着一股怒气,风风火火地冲向前院。
前院厅堂里,谢希大几人正围着花子虚,满脸堆笑,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哟,这不是谢二爷、应二爷吗?真是稀客啊!”
李瓶儿人未到,声先至,话语里夹枪带棒,满是讥讽。
她款步走进厅堂,冷眼扫过众人。
“怎么,你们的好兄弟西门大官人如今瘫在床上,不见你们去探望一眼,倒有闲工夫跑到我们这穷门小户来?”
谢希大等人面色一僵,颇为尴尬。
他强笑着打圆场:“弟妹说笑了,我们与花三哥也是结义的兄弟,来探望探望,理所应当。”
“结义兄弟?”
李瓶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也配提兄弟二字?公堂之上,背后捅刀子的也是你们!如今见吕县尉倒了台,武大哥救了西门家,又跑来摇尾乞怜!我告诉你们,我家大爷武松,英雄盖世,顶天立地,你们这群泼皮无赖,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还妄想与他攀兄弟?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番话骂得又狠又绝,丝毫不留情面。
谢希大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本就是街头混混出身,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当即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臭婊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梁中书府上一个太监玩剩下的货色,也敢在老子面前犬吠!”
“你!”
李瓶儿瞬间脸色惨白,捂着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哭着向后院跑去。
“大爷!大爷!他们……他们欺负我!”
书房内。
武松听着李瓶儿带着哭腔的呼喊,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
听她抽抽噎噎地将前院之事说了一遍。
“带路。”
前院。
谢希大等人还在对着懦弱的花子虚耀武扬威,唾沫横飞。
“花子虚,不是我说你,你这婆娘就该好好管教!没大没小!”
“就是,咱们可是兄弟……”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厅堂门口,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武松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双眼红肿的李瓶儿。
他一来,整个厅堂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十几度。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谢希大等人,一见武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武……武大爷!您怎么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正说起您呢!武大爷当真是义薄云天,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正想着……日后能不能跟着大爷您混,也算做您的兄弟……”
“哦?与我武松做兄弟?”
武松冰冷一笑,那笑容看得谢希大等人心里直发毛。
“与我做兄弟,倒也不难。”
“我武松乃是读书人,志在疆场,为国建功立业,博一个封妻荫子。你们若要与我结拜,也行。”
他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
“他日,我若披甲上阵,与敌厮杀,你们便是我帐下亲兵,须得随我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谁若敢后退半步,乱我军心——”
他声音陡然一提,杀气凛然。
“我武松,亲手斩下他的狗头!”
此言一出,谢希大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他们这才猛然惊醒。
眼前的武松,跟他们,跟西门庆,跟花子虚,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这点斤两,也配去巴结?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希大的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忙不迭地摆手。
“不……不敢!武大爷说笑了,我等……我等烂命一条,哪里配得上追随大爷建功立业……我们……我们就是来找花三哥喝酒的,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他拉着早已吓傻的应伯爵等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花府。
花子虚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那几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兄弟屁滚尿流地逃窜,背影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把门关上!”
李瓶儿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凤目含煞。
“从今往后,这等腌臜泼才,再不许他们踏入我花家大门半步!你若再与他们厮混,我便……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