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眉头一挑,故作推辞。
“这……夜已深沉,我一外男,去弟妹房中饮酒,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
“哎呀,官人你这就见外了!”
潘金莲一把拉住武松的袖子,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里院推。
“咱们都是一家人,讲什么虚礼!瓶儿姐姐一片心意,官人可不能辜负了!”
李瓶儿羞红了脸,低着头,跟在后面,脚步却不见丝毫迟疑。
李瓶儿的闺房,布置得雅致非常。
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烛光摇曳,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暖色。
武松环视一周,不见花子虚的踪影,心中已然明了。
李瓶儿反手将房门关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落下的声音,仿佛也锁住了外面的一切。
她转过身,俏脸在烛火下更显娇艳,声音细若蚊蚋。
“武大爷……请坐。奴家……敬大爷一杯,谢您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提起酒壶,为武松斟满了眼前的白玉杯。
酒液澄澈,映着她的倒影,如梦似幻。
次日,清晨。
县衙大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应伯爵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放了出来。
他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一夜,此刻见到阳光,只觉得恍如隔世。
谢希大早已等在门口,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应二哥!你可算出来了!昨夜里,出了天大的事!”
应伯爵惊魂未定,一把抓住他。
“快说!是不是西门庆那厮被定了死罪?”
“死罪?定个屁的死罪!”
谢希大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滔天的震惊。
“倒台的是吕县尉!咱们的吕大老爷!”
他手舞足蹈,将昨夜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你是没见着,听牢里的兄弟说,武解元单枪匹马闯进大牢,一拳就把牢门给轰开了!跟天神下凡似的!然后提着傅铭就去了知县大人书房,没过一个时辰,吕县尉就被扒了官服,锁上枷锁,连夜解送恩州府了!”
应伯爵听得浑身一哆嗦,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武松?
一拳轰开牢门?
扳倒了县尉吕陶?
这……这还是人吗?这分明是个活阎王啊!
自己昨天还在公堂上,指证他结义兄弟的罪状……
想到这里,应伯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后脑勺,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后背。
谢希大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兀自兴奋。
“二哥,我说,咱们这次可是站错队了。那武解元,才是真正的大腿!你看,他不仅救了西门大官人,连李智那陈年旧案都给抹平了!这等手段,这等情义,咱们不如……寻个机会,去给武解元赔个不是,日后也好在他手底下混口饭吃?”
“你疯了?!”
应伯爵尖叫起来。
他一把推开谢希大,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恐。
“去找他?我躲他还来不及!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你没听说景阳冈的老虎是怎么死的吗?你没听说那屠户刘某是怎么死的吗?你还想去他面前晃悠?!”
“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有他武松在的地方,我应伯爵,绕着走!”
日上三竿,带着一身隔夜的酒气,花子虚才摇摇晃晃地回了府。
他推开院门,一眼便瞧见廊下立着的李瓶儿。
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
一身藕荷色的新裁褙子,衬得身段越发窈窕,云鬓高挽,斜插一根赤金点翠的步摇,脸上薄施粉黛,眉眼间竟带了几分往日未有的清冷与决绝。
这股子气质,让花子虚看得一愣,随即嘿嘿一笑凑上前去。
“娘子今日打扮得这般齐整,可是要与为夫……”
话未说完,李瓶儿便嫌恶地侧身避开,一股浓烈的脂粉与酒臭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秀眉。
“官人昨夜又鬼混到何处去了?”李瓶儿的声音冷得像冰。
花子虚脸上挂不住,强辩着:“我与几位兄弟吃酒去了,怎么了?男人在外应酬,乃是常事!”
“兄弟?”
李瓶儿发出一声嗤笑。
“是应伯爵那样的兄弟,还是谢希大那样的兄弟?一群只会围着你花钱吃白食的狗东西!大难临头,怕是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你这婆娘,胡说八道些什么!”
被戳到痛处,花子虚勃然大怒,一甩袖子,指着李瓶儿的鼻子。
“我花子虚交朋友,还用你来教?你懂什么!”
李瓶儿不退反进,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他。
“我不懂?那我问你,你可知你那好二哥西门庆,昨夜险些家破人亡,被人算计得只剩半条命?”
花子虚如遭雷击,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你……你说什么?西门二哥他……”
“县尉吕陶,看上了西门家的家产,设下毒计,买通他府中下人,又要构陷他卖假药害死人命的官司,就等着将他打入死牢,好霸占他万贯家财!”
花子虚听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若非扶着廊柱,几乎要瘫倒在地。
吕陶!那可是县尉!西门庆竟惹上了这等人物?
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李瓶儿眼中的嫌弃更浓。
“怕了?你可知,是谁将吕陶这只饿狼扳倒的?”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骄傲与崇拜。
“是武大哥!他单枪匹马,夜闯大牢,救出人证,又联手薛知县,连夜就将吕陶那厮扒了官服,锁上枷锁,送往恩州府问罪了!不但救了西门庆一家老小,还顺手把你二哥那桩陈年旧案也给抹平了!”
武松……武大哥……他竟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良久,他才喃喃出声:“大哥当真是神人也!这才是真兄弟!”
李瓶儿冷哼一声,“你那群酒肉朋友,除了会拖你下水,还会做什么?这阳谷县,咱们能靠的,只有武大哥一人!”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凑到花子虚耳边。
“官人,你再猜猜,西门大官人为何如此倚重武大哥?”
见花子虚一脸茫然,李瓶儿幽幽吐出一句。
“西门大官人,如今瘫痪在床,已是……已是废人一个。他偌大家业,膝下却无一子半嗣,你可知他让月娘姐姐陪武大哥饮酒,是何用意?”
“借……借种?!”
花子虚失声惊呼,旋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