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衙门,威严森然。
青石板路直通那高悬“明镜高悬”匾额的大堂。
武松领着吴月娘和几个伶俐的小厮,径直绕过正堂,朝着后院的刑房而去。
县尉吕陶正坐在案后翻阅卷宗,见武松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堆起热络的笑。
“武解元,您来了!下官正要派人去府上通报呢。”
武松一摆手,开门见山。
“吕县尉,客套话免了。傅铭那厮,可曾招了?”
吕陶脸上的笑容一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递过一份供状。
“招了。据他所言,此事背后,是有人指使。”
“何人?”
“一个叫应伯爵的破落户。”
“应伯爵?”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月娘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
“是他?应花子!那个整日跟在我家大官人屁股后面,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白眼狼!”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我家大官人待他恩重如山,他……他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反咬一口!这个畜生!”
若非此地是公堂,她怕是早已破口大骂。
武松却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昏头脑,眸子微微眯起,心中已是疑云丛生。
应伯爵?
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西门庆身边的一条哈巴狗罢了。
傅铭那等老奸巨猾的掌柜,会被他指使?
为了区区一个应伯爵的许诺,就敢铤而走险,甚至在被捕后还死扛了半天?
这分量,不够!
这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鱼。
他将供状往桌案上一拍。
“吕县尉,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我要亲自审一审这个应伯爵!”
半柱香后,形容猥琐的应伯爵被两个衙役推搡着带进了刑房。
他一进来,眼珠子便四下乱转,看到吴月娘时,眼神惊慌,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仿佛不认识一般。
待他看到案后的吕陶,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至极的嘴脸,点头哈腰。
“哎哟,吕大人,您唤小人来,是有什么吩咐?小人对应大人您,那可是景仰得如滔滔江水……”
吕陶面无表情地一指武松。
“不是本官,是武解元要问你话。”
应伯爵这才将目光投向武松,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虚假。
“原来是武大爷!久仰久仰!您这文武双全,可是我们阳谷县的……”
“闭嘴!”
武松打断了他的阿谀奉承。
“应伯爵,傅铭已经招了。是你,指使他在西门家的生药铺里掺假售卖,可有此事?”
应伯爵脸色一白,旋即矢口否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冤枉啊!武大爷,天大的冤枉!我与西门大官人情同手足,怎会害他?定是那傅铭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还敢嘴硬!”
武松眼中寒光一闪,懒得再与他废话,对左右衙役沉声下令。
“把他给我绑在椅子上!”
衙役们得令,如狼似虎地将拼命挣扎的应伯爵按在椅子上,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武松缓缓起身,从笔筒里取出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在指尖轻轻捻动,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说,还是不说?”
应伯爵看着那根细针,吓得魂飞魄散,却依旧梗着脖子。
“我……我没做过!打死我,我也没做过!”
“好,有骨气。”
武松残酷一笑,不再犹豫,捏住应伯爵的左手,将那根绣花针一寸一寸地,刺入了他食指的指甲缝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瞬间划破了刑房的死寂!
那钻心刺骨的剧痛,让应伯爵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冷汗霎时间湿透了衣背,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我说……我说!别……别再刺了!”
就在吴月娘以为他要招供陷害西门家之事时,应伯爵却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怨毒无比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是!我是恨西门庆!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他手上也沾着人命!当年绸缎商人李智是怎么死的,你们敢说出来吗?他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悬梁自尽!我要告官!我要揭发他!”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吴月娘更是花容失色,脱口而出。
“你……你胡说!”
“肃静!”
吕陶猛地一拍惊堂木,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吴月娘的嘴。
“吴娘子!人命官司,岂可儿戏!”
武松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他示意衙役松开应伯爵,声音冷冽如冰。
“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在死亡的威胁和酷刑的恐惧下,应伯爵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当年的旧事全盘托出。
原来,那商人李智曾向西门庆借了一笔高利贷,利滚利之下,很快便还不清了。
西门庆非但没有宽限,反而设计圈套,侵吞了李智的全部家产,最后更是带人上门逼债,言语羞辱,逼得李智走投无路,当夜便在房梁上自缢身亡。
而应伯爵,当年便是帮西门庆做局的帮凶之一。
听完这一切,吕陶的脸色已是铁青,他看向武松,眼神复杂。
“武解元,你也听到了。假药案是小,但这人命官司,却是大如天!此事,绝无通融的可能!”
武松心中一沉,仍抱着一丝希望。
“吕县尉,我二弟如今病重在床,可否……让他捐一笔银钱,为那李家后人修缮祖坟,再做些功德,以赎其罪?”
“糊涂!”
吕陶断然拒绝,语气中带着惋惜。
“武解元,你前途无量,深得张知县看重。这西门庆,就是个泥潭!你何苦为了他,将自己也陷进去?听我一句劝,及早抽身,莫要自误前程!”
吴月娘听得是六神无主,浑身冰冷,她抓住武松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满是哀求。
武松却挺直了脊梁,一字一顿。
“我与西门庆、花子虚,乃是结义兄弟。背信弃义,非我武松所为!”
吕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终长叹一声。
“也罢!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我给你两日时间。两日之后,无论西门庆是死是活,我都要发下海捕文书,将此案上报州府!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一甩袖袍,径直离去。
武松带着失魂落魄的吴月娘走出县衙,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一出衙门,吴月娘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死死拽着武松的衣袍,泪水决堤而下,哭声凄切。
“武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大官人!西门家不能没有他啊!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