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门外,西门家的丫鬟玉箫已等候多时,见到武松的身影,连忙碎步上前,福了一福。
“武大爷,我家大官人有请。”
院内,潘金莲正在廊下理着一束新摘的秋菊,听见动静,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款款走来,身上那件水红色的绸衫衬得她肌肤赛雪,愈发娇艳。
“是西门家的妹妹啊。可是二哥那边又有什么事?”
玉箫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应着:“回夫人的话,大官人想请武大爷过府小住几日,帮衬着些。”
潘金莲将手中的菊花递给武松,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背,吐气如兰。
“夫君,二哥家出了这等大事,你身为结义兄长,理当去坐镇一番,莫要让人小瞧了去。这里有我呢,你且宽心。”
武松接过那束花,只觉那香气与她身上的脂粉味混在一起,有些发腻。
他将花随手放在石桌上,对玉箫一点头。
“前头带路。”
西门府内,依旧是一片愁云惨雾,药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武松径直被领到西门庆的病榻前。
不过半日光景,床上的男人仿佛又被抽干了几分精气,眼窝深陷,面如金纸,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透着不甘的凶光。
见到武松,西门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摁了回去,污秽之物顺着嘴角流下,狼狈不堪。
“兄弟……咳咳……看我这副鬼样子……实在是……有愧啊……”
吴月娘连忙上前为他擦拭,眼中含泪,泫然欲泣。
武松抱拳,声音沉稳:“二哥安心养病便是,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西门庆喘息半晌,枯瘦的手指指向吴月娘,脸上挤出羞愧与恳切。
“兄弟,我如今动弹不得,不能亲自陪你……便让你弟妹……代我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万望……万望不要推辞!”
武松眉头一皱,故作迟疑。
“二哥言重了。只是弟妹在此,小弟一个外男,同席饮宴,于礼不合。”
这番推辞,正中西门庆下怀。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仿佛回光返照:“什么于礼不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西门家的顶梁柱!我西门庆的妻子,给你敬一杯酒,天经地义!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二哥,就休要再提这些虚礼!”
一番话说的声色俱厉,又牵动伤口,让他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武松看着他这番做作,心中愈发肯定。
他长叹一声,一副拗不过的模样:“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玉箫躬身引路,带着武松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后院一处极为雅致的独院。
院内花木扶疏,一泓清泉叮咚作响,正房的门窗皆是上好的雕花木,显得富贵又清幽。
武松目光一扫,便注意到这正房两侧还连着耳房,分明是一处可以锁门独居的套间。
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
玉箫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酒香、菜香与女人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武大爷,请。”
只见屋内的八仙桌旁,吴月娘居中,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分列两侧,身后还站着四五名俏丽的丫鬟。
这莺莺燕燕七八人,见到武松,竟齐刷刷地矮身下拜,娇滴滴的声音汇成一股。
“奴家见过武大爷!”
好大的阵仗!
武松心中冷笑,这西门庆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平日里怕也是这般妻妾成群地胡闹惯了。
今日这番作态,是想用美人计灌倒自己么?
“弟妹与各位弟妹快快请起,武松愧不敢当!”
吴月娘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连忙起身:“武大哥快请上座,若非你出手相助,我们这一家子妇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话音未落,身旁的李娇儿早已抢上前来,温软的身子几乎贴在了武松的手臂上。
“武大爷,您可是我们西门家的大恩人,快请上座!”
她不由分说,挽着武松的胳膊,将他按在了主位之上。
吴月娘见状,眼中闪过不快,却也只得顺势坐在武松左手边,而李娇儿则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武松的右侧。
酒菜早已备好,皆是山珍海味,精致非常。
吴月娘端起酒碗,声音诚恳:“武大哥,小妇人先敬你一碗。感谢您不计前嫌,救大官人于水火,这份恩情,我们西门家上下,永世不忘!”
武松哈哈一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弟妹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是感谢,分明是鸿门宴的开场白。
一碗酒下肚,李娇儿立刻拎起酒壶,媚眼如丝地凑了过来。
“武大爷这般海量,奴家也来敬您一碗!”
她斟酒之时,宽大的衣袖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碗口。
袖中早已备好的纸包,在倾倒酒液的瞬间,便将那双倍分量的春风一度散尽数抖落其中,药粉无色无味,入酒即化。
这夯货,酒量恁地好,又是顶天立地的正派人物,寻常分量怕是拿不住他。
也罢,索性心狠一些!
武松只当她是要殷勤献媚,哪里料到酒中有诈,只觉得这酒比方才那一碗更加醇厚。
“好酒!”
他赞了一声,仰头又是咕咚一碗。
李娇儿见他喝得如此痛快,心中大定,又满上一碗。
“好事成三,武大爷,请!”
武松来者不拒,仗着自己千杯不醉的酒量,再次一饮而尽!
三碗烈酒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娇儿心中狂喜,这药性上来还需要些时候,如今药已入腹,便不怕他飞上天去!
她得意地朝吴月娘递去一个眼色,吴月娘心中五味杂陈,也只能强笑着点了点头。
酒宴的气氛,在李娇儿刻意的带动下,愈发热烈。
她夹起一块卤得烂熟的酱牛肉,亲手送到武松碗里,娇声问道:“武大爷,奴家听闻您在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那大虫……得有多大呀?”
此话一出,连一向沉稳的孟玉楼和爽直的孙雪娥都竖起了耳朵,丫鬟们更是满眼崇拜地望了过来。
提及此事,武松胸中豪气顿生。
他放下酒碗,带着几分吹嘘,将那夜月下的生死搏杀娓娓道来。
他讲得是惊心动魄,听得一众女人是花容失色,惊呼连连。
“天呐!那大虫竟有水牛那么大!”孙雪娥惊得捂住了嘴。
李娇儿更是整个人都快要挂在武松身上,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春情:“武大爷,您……您真是天神下凡!”
吴月娘和孟玉楼看着武松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听着这等英雄事迹,心中也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故事讲完,气氛已至顶点。
吴月娘、孟玉楼、孙雪娥三人得了眼色,轮番上前敬酒。
“武大哥,小妇人再敬你一碗!”
“武大爷,奴家也敬您!”
“奴家也敬大爷一碗!”
武松酒量虽是深不见底,可架不住这加了料的烈酒一碗接着一碗,更何况身边是软玉温香,莺声燕语,扰得人心神不宁。
几轮下来,他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升起,直冲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燥热难当。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女人们娇媚的脸庞在他眼中化作一个个重叠的幻影。
头,越来越沉。
意识,如同被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武大爷……您醉了……”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砰的一声,武松高大的身躯向前一倾,重重地趴在了酒桌之上,彻底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