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你听我说!”
武松字字千钧,在这满屋的抽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区区腰伤,何足挂齿!你忘了大哥是何人?我既能上景阳冈手刃猛虎,便能下九幽为你夺命!”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旁早已六神无主的吴月娘。
“弟妹,你且听好!明年春闱,我武松必中状元!届时面见官家,求一道圣旨,请遍天下太医国手为你家大官人医治!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有我武松办不成的事!”
状元。
吴月娘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爆出一团精光。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是在说笑。
若他真能中状元,那便是天子门生,一步登天!求个太医,又有何难?
西门庆浑浊的眼中也燃起希望的火苗,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大……大哥……若真能如此,我西门庆……来生做牛做马……”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武松心中鄙夷至极。
做牛做马?你这厮也配?不过是想保住你的富贵和这满屋的美妾罢了!
他拍了拍西门庆的手背,转头对吴月娘温言安抚:“弟妹,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二弟静心休养。家中的事,你多担待。若有解决不了的难处,尽管差人去悦来客店寻我。”
言罢,他便起身告辞,再不看床上那半死不活的西门庆一眼。
武松刚走出主卧,还未行至庭院。
一阵香风袭来,一道娇媚的身影便斜斜地倚在了廊柱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正是西门庆的小妾,李娇儿。
她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粉色纱衣,内里风光若隐若现。
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直勾勾地盯着武松,声音腻得能掐出水来。
“武大英雄……奴家……奴家替官人谢您大恩……”
话音未落,她竟脚下一软,惊呼一声,直直朝着武松怀中扑来!
武松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伸手扶住。
入手处,一片温香软玉,滑腻惊人。
李娇儿顺势就贴了上来,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竟大胆地在他那岩石般坚硬的胸膛和臂膀上游走抚摸。
“呀……大哥的身子……好生结实……”
好个不知廉耻的骚蹄子!
武松心中冷哼,西门庆还没死透,这就开始另寻高枝了?
他正欲发作,身后却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
“武解元公……”
却是那小厮玳安,不知何时跟了出来。
李娇儿连忙从武松怀里弹开,抚着额头,满脸娇羞与慌乱:“哎呀……奴家这两日忧心官人,头晕得紧,不小心失足了……多谢大哥扶持。”
武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演戏,淡淡开口:“既是身子不适,便回房好生歇着。二弟那边,有弟妹照料,你无需太过操心。”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武松刚出西门府大门,还未走远,便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匆匆迎了上来。
“敢问可是武解元当面?我家主人,花子虚,有请!”
话音刚落,花子虚已是从街角转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几步抢到跟前。
“大哥!可算等到你了!”
武松见他面色红润,行动如常,看来昨夜的惊吓已经缓了过来,便也露出笑意:“三弟,我刚从二弟府上出来,正要去寻你。”
花子虚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随即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大哥还去看那厮作甚!景阳冈上,虎还没到跟前,他就第一个抱头鼠窜,撇下咱们兄弟自己逃命!这算哪门子结义兄弟?要我说,他摔断了腰,那是报应!”
“住口!”
武松脸色一沉,厉声呵斥,“三弟!此言差矣!我等三人既已结为兄弟,便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弟纵有千般不是,他也是我武松的兄弟!他今日能负我,我武松绝不能负他!”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正辞严!
花子虚被他这通呵斥,非但不恼,反而眼中冒出崇敬的光芒,对着武松一揖到地。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大哥真乃当世君子,义薄云天!是小弟心胸狭隘了!走走走,大哥,甭管那不义之人了,到我府上,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
武松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头,随着花子虚一同去了。
花子虚的宅子虽不如西门庆那般阔气,却也布置得精巧雅致。
一进门,花子虚便扯着嗓子高喊:“来人啊!快!把老爷我珍藏的醉青州拿出来!再备上最好的酒菜,我要与我大哥不醉不归!”
小厮们一阵忙乱,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宴便已备好。
琥珀色的酒浆斟满白玉杯,武松也不客气,端起来便一饮而尽,只觉一股醇厚的暖流直入腹中。
“好酒!”
花子虚在一旁殷勤劝酒,自己却只是小口慢酌,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后堂的珠帘瞟。
他却不知,那珠帘之后,正有一双美目,也在悄悄地打量着堂中的一切。
帘后之人,正是花子虚的浑家,李瓶儿。
昨夜花子虚魂不守舍地回来,将景阳冈上武松如何神威凛凛,一刀剖开虎腹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
李瓶儿起初只当他酒后胡言,这世上哪有这般神人?
可当她得知,那打虎的英雄,竟就是新科解元武松,而且就住在隔壁西门庆府中时,一颗心便再也按捺不住。
她撺掇着花子虚,务必要将这位奇男子请到家中一叙。
此刻,她透过珠帘的缝隙,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英雄。
只见武松身形魁梧如山,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宽肩窄腰,猿臂蜂腰,那襕衫下的肌肉线条,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想象出是何等的贲张有力。
一刀剖虎腹?
李瓶儿此刻再无半分怀疑!只有这样的身躯,才有那般惊天动地的力量。
她再悄悄看一眼自己身边那个身形猥琐、尖嘴猴腮的丈夫……
高下立判!
云泥之别!
李瓶儿心中一声长叹,只觉命运不公。
自己这般如花似玉的容貌,却配了这么个无用的男人。
而那武松,文能提笔中解元,武能上山杀猛虎,这才是真正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若是能与这般英雄共度一宵,哪怕只有一晚……死了也值了!
堂上,武松与花子虚推杯换盏,直喝到月上中天,这才起身告辞,返回悦来客店。
夜深人静。
子时刚过。
花府的卧房内,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
“啊——!老虎!老虎来了!别吃我!别吃我啊!”
李瓶儿被惊得从梦中坐起,只见身旁的花子虚浑身筛糠般抖动,双目紧闭,满脸惊恐。
“官人!官人你怎么了!”
婢女闻声掌灯进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花子虚满头虚汗,脸色惨白如鬼。
一股刺鼻的骚臭味,猛地钻入李瓶儿的鼻中。
她低头一看,身下的床褥,已是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