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恩州府虽好,终非故土。既如此,过两日我便动身返回阳谷。”
西门庆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凑得更近了些,姿态放得极低。
“那可太好了!武二哥,咱们正好同路!回了阳谷县,千万别住客栈,那多生分!小弟家中还有几间空置的庭院,您和嫂夫人只管住下,也让小弟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武松可是新科解元,前途无量,现在不巴结,更待何时?
武松心中冷笑。
住你家?
好啊!自己正愁没机会看看你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等你死后,你的家产,你的女人,我武松全都要了!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豪爽地一拍西门庆的肩膀。
“既然西门大官人如此盛情,武某便却之不恭了!”
一旁的花子虚眼珠一转,只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连忙举起酒杯,满脸红光。
“武解元,西门大哥!小弟看,咱们三人如此投缘,又都是阳谷县同乡,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如……咱们就在此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这话一出,西门庆反倒愣住了,脸上闪过犹豫。
他是个商人,精于算计。
自己和花子虚不过是白身,甚至花子虚还是个没落的官宦子弟,而武松呢?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解元公,未来朝廷的栋梁!
这身份,差得也太远了!
自己配吗?
武松却将西门庆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杀机一闪而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花兄弟这个提议好!人生在世,贵在知己!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我武松就喜欢交朋友!”
他一把揽过西门庆和花子虚的肩膀,眼神灼灼。
“我痴长几岁,便做个大哥!西门庆,你为二弟!花子虚,你为三弟!今日,咱们便在这风月场中,对天盟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的意味。
“……同年同月同日死!”
西门庆和花子虚被他这股气势所慑,只觉热血上涌,哪里还顾得上身份差距,当即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大哥!”
“二弟!”
“三弟!”
三人以酒代血,一饮而尽,这桩看似荒唐的结拜,便算定了下来。
酒宴散去,武松带着一身酒气和若有若无的胭脂香回到客栈。
刚一推开房门,一道倩影便迎了上来。
潘金莲早已等候多时,她一双美目在武松身上上下打量,鼻尖微微一动,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武松毫不在意,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水。
“不错。辉月楼的头牌秀眉,我替她梳拢了。”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事。
潘金莲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嫉妒的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可她旋即又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未来的状元公,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自己若是为此争风吃醋,只会让他厌烦!
他答应过,自己是二房!只要地位稳固,其他的都可以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走上前为武松捏着肩膀。
“官人看上的女子,自然是好的。”
武松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聪明女人该有的样子。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一百两金子的金票。明日一早,你亲自去一趟辉月楼,替秀眉赎身。办得妥当些,别堕了我武解元的名头。”
“是,官人。”
潘金莲接过那沉甸甸的金票,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恭顺地应下。
她知道,这是武松对她的考验,也是对她的敲打。
次日,潘金莲果然带着婢女,将一百两金子送至辉月楼。
老鸨和龟公见了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办好了文书。
武松则与他新认的两位好兄弟西门庆、花子虚,又在青楼酒肆中厮混了两日,将这兄弟情谊做得十足。
第三日,正当三人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官府的差役寻到了武松。
“武解元,国子监胡博士有请。”
武松心中一动,立刻辞别二人,整理衣冠,前往官学。
胡瑗早已在书斋中等候,见武松前来,并无半分醉态,眼神清明,不由得暗暗点头。
“坐。”
胡瑗示意他坐下,神情严肃。
“武松,老夫明日便要启程返回京师。此番前来,是想叮嘱你,州试夺魁,不过是第一步。切不可因一时之名而沾沾自喜,荒废了学业。明年的春闱,才是真正的龙门!”
武松起身,长揖及地。
“学生谨遵师命。”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老师,关于存天理,灭人欲,学生这几日又有些新的感悟。”
胡瑗哦了一声,来了兴致。
“说来听听。”
“学生以为,所谓灭人欲,并非要灭天下百姓的七情六欲,而是要灭那些权贵豪绅的贪婪之欲,要灭那些贪官污吏的无耻之欲!所谓存天理,也并非是空谈纲常伦理,而是要存天下万民得以安身立命之天理,存朗朗乾坤之下的公平正义之天理!”
这番话,掷地有声!
将原本空泛的理学概念,直接与天下苍生、社稷安危联系到了一起!
胡瑗听得浑身一震,仿佛醍醐灌顶,半晌才抚掌大赞。
“好!好一个灭权贵之欲,存万民之理!武松,你的见地,早已超越了同辈,甚至……连老夫也自愧不如!有此雄心,何愁春闱不中?老夫在京师,静候你一鸣惊人,名动天下!”
次日,胡瑗离城,知州王怀、副考官宋城等一众官员,亲送至城外十里长亭。
亭中,王怀对宋城感慨万千。
“宋兄,你听说了吗?昨日武松与胡博士那番对谈,其志,竟在平定天下!”
宋城亦是满脸震撼。
“此子,非池中之物啊!我等,怕是见证了一位经世之才的崛起!”
王怀回到府中,立刻命人备了一份厚礼送至武松的客栈——黄金百两。
“告诉武解元,这是本官为他准备的进京盘缠,望他此去,前程似锦!”
武松对这份厚礼照单全收,心中雪亮。
这是投资,是王怀压在他身上的政治筹码!
又过一日,天色微明。
武松亲自前往辉月楼,接上了早已收拾妥当的秀眉。
秀眉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身后跟着两个清秀的陪嫁丫鬟,主仆三人登上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行至客栈门口,西门庆与花子虚早已在此等候。
武松翻身上马,英姿勃发。
正在此时,客栈内,潘金莲领着婢女款款走出。
她今日未施粉黛,仅着一身淡紫色罗裙,却更显天生丽质,那眉眼间的万种风情,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西门庆的眼珠子,像是被无形的钩子勾住,直勾勾地盯着潘金莲,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连身旁的武松都忘了。
武松的余光瞥见这一幕,眸中寒芒一闪即逝。
狗东西!
果然是贼心不死!
你的死期,不远了!
潘金莲却对西门庆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秀眉的马车前。
她没有半分客气,一把掀开车帘。
车内,秀眉正襟危坐,见到潘金莲,眼神紧张。
潘金莲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美,却少了自己那股子野性和媚劲,心中稍安,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她很清楚,从今天起,这个家里的女人,不止她一个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自恩州府返回阳谷县。
颠簸的马车内,出乎意料的安静。
潘金莲和秀眉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争风吃醋,或是暗中较劲。
两人竟各自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本书。
一本是《女诫》,一本是《论语》。
她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官人是未来的状元公,是要做宰执天下的栋梁。
她们这些做他身边女人的,绝不能只做个供他玩乐的花瓶。
得读书,得明理,得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配得上他那通天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