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运贞疯了似的挤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榜首,那最显赫,最荣耀的位置,清清楚楚地写着——
解元,阳谷县,武松!
武松?!
真的是武松?!
那个武夫?!那个莽汉?!
何运贞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血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他引以为傲的才学,他赖以为生的家世,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黑幕!定有黑幕!”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旁边传来。
是林景才!
他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彻底崩溃了!
他双眼布满血丝,指着榜单上武松二字,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苦读圣贤书十余载,榜上无名!他一个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武夫,学文不过一年,凭什么高中解元?!凭什么?!”
他的质问,瞬间点燃了所有落榜士子心中的愤懑与不甘。
“对!凭什么!”
“定是走了门路!使了银钱!”
“我等不服!要州府给个说法!”
“对!去汴梁!告御状!”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武松负手而立,缓步走来。
仿佛眼前这足以掀翻恩州府的骚乱,不过是孩童的闹剧。
这几日,武松过得甚是惬意。
白天温书,夜里……自然是与潘金莲探讨阴阳调和之道,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个世界,前有西门庆,后有梁山寇,危机四伏,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根本。
他今日前来,也不过是确认一下结果罢了。
林景才一见武松,如同疯狗见了仇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子。
“武松!你还有脸来!你敢说你没有托人情,走门路?否则凭你,也配夺解元?”
武松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分毫,而是越过他,落在了失魂落魄的何运贞脸上。
“托人情?”
他环视一周,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
“在下不过阳谷县一介白身,恩师乃是七品知县。而这位何公子,”
他伸手指了指何运贞,“其父乃是河东路转运使,正四品封疆大吏。诸位不妨想想,若论门路,是我武松的门路硬,还是何公子的门路,更通天?”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武松身上,转移到了面如死灰的何运贞脸上。
是啊!
论后台,谁比得过转运使的公子?
如果真有黑幕,那解元也该是何运贞的,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县令的学生。
这个道理,简单粗暴,却无人可以反驳。
何运贞被众人看得浑身发抖,羞愤欲绝。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武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武松!你凭什么……在我之上!”
武松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这话,你应该去问胡主考,问宋副考,问王知州。问我,问不出答案。”
言罢,他再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飘然而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何运贞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
林景才冲到他身边,兀自不甘心地煽动着。
“何兄!就这么算了?这口气,你咽得下?他这是在羞辱你!羞辱何大人啊!我们去找考官,一定要他们给个公道!”
“啪——!”
林景才脸上瞬间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印,整个人都被扇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何运贞。
何运贞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那张俊秀的脸庞因极致的羞愤而扭曲。
他一把揪住林景才的衣襟。
“闭嘴!你这蠢货!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他何运贞,乃是转运使之子,未来的朝廷栋梁。
输,可以!但绝不能像市井泼皮一样,在此撒泼打滚,沦为整个恩州府的笑柄!
要讨说法,也要用士大夫的方式。
他猛地推开林景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袍,尽管狼狈,眼神中却重新凝聚起世家子弟的傲气。
“来人,伺候我更衣!”
他环视四周同样义愤填膺的落榜士子,振臂一呼。
“诸位同窗!我等十年寒窗,求的是一个公道!今日恩州府科考,疑窦丛生,我等绝不能就此罢休!随我……去官学!面见主考大人,问一个明白!”
“问个明白!”
“对!问个明白!”
数百名士子被他一煽动,顿时群情激奋,汇成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地朝着官学涌去。
官学之内,主考官、国子监博士胡瑗与知州王怀刚刚收到消息,便见门外人声鼎沸,声势骇人。
王怀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不妙。
科举舞弊,这可是能捅破天的大案,稍有不慎,他这个知州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胡瑗却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不悦。
二人甫一现身,就被汹涌的人潮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景才一见到两位大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跳了出来,指着人群之外的方向,悲愤交加。
“胡公!王大人!学生不服!那武松不过一介武夫,专好舞枪弄棒,满打满算,读书不过一年光景!他凭什么高中解元?这其中若无猫腻,学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胡瑗冷哼一声。
“放肆!武松在阳谷县童子试中,便以一首《小池》惊艳四座,夺得魁首!此等才华,岂是尔等可以肆意污蔑的?”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老夫以一生清誉担保,此次州试,公平公正,绝无半点偏私!”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知州王怀立刻上前一步,打了个圆场。
“诸位学子稍安勿躁。本官理解你们的心情。既然大家对武解元的文章有所疑虑,胡公,您看……不如就将武解元的墨卷公之于众,以正视听,如何?”
这正是杀人诛心之计!
让质疑者,亲口念出他所质疑的文章,当众自承其短!
胡瑗赞许,点了点头。
他转身入内,片刻后,手持一份卷宗,径直走到面色铁青的何运贞面前。
“何运贞,你乃转运使之子,在场士子以你为首。这份,便是武松的答卷。”
胡瑗将卷宗递了过去,语气淡漠。
“你,来念!念给所有不服之人听!念完之后,若还觉得不公,大可收拾行囊,去汴梁城告御状!老夫,就在此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