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正是林震和林景才二人。
林震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摇着折扇,一副风流才子的做派:“武解元,这几日只顾埋头苦读,连府城里几场重要的诗会都不屑一顾,莫不是怕在众位才子面前露了怯?”
武松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他目光扫过林震,那眼神犹如实质,看得林震心中一突。
“林兄此言差矣。你我同为考生,我读一年书,便与你同场竞技;你寒窗十数载,却还是与我同场竞技。你说,究竟是谁该着急,谁又该去那诗会上浪费光阴?”
林震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的确,武松是初出茅庐,他却是考了多年的老童生,两人如今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武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林景才站了出来,挡在林震身前,眼中闪烁着寒光,“诗会乃是文人交流,切磋学问的雅事,到了你口中,竟成了浪费光阴?”
“雅事?”
武松冷笑一声,目光直视这位所谓的阳谷县神童。
“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无能之辈的抱团取暖罢了!真正的学问,在经纶,在策对,在考场之上见真章!而不是在酒楼里吟几首酸诗,博几声廉价的喝彩!”
他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气势凌人。
“阳谷县神童?神童的名头,却要靠着知县大人的庇护才拿得到手么?说句不好听的,整个清河县的读书人,此次州试,还得指望我武松给你们挣回几分薄面!”
“你!”
林景才气得浑身发抖,俊朗的面孔都扭曲了。
他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武松!你休要猖狂!这里是恩州府,不是阳谷县!没有张知县给你撑腰,我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武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谁高谁低,谁是真龙谁是泥鳅,试卷上自会分晓!”
言罢,他再不看二人,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傲挺拔的背影。
林景才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景才兄,息怒,息怒啊!”
林震在一旁劝道,“这厮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我们犯不着与他置气!”
林景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武夫?”
“我偏要让这个武夫知道,科场之上,笔墨才是刀枪!走着瞧!我定要他在州解试中,败得体无完肤!”
官学门口,早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一面巨大的黄榜张贴在墙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考生的姓名和对应的号舍位置。
武松在一片喧闹中,轻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天字第一号!
这是魁首的待遇。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扫去,很快,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何运贞。
这正是恩师张知白特意提醒过他,恩州府学里公认的头号才子,也是他此次州试最大的劲敌。
“开考门!考生入场!”
随着一声高亢的锣响,官学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鱼贯而入,在门口接受着衙役们极为严苛的搜检。
解开衣袍,倒提靴子,连发髻都要用签子拨开检查,任何夹带之物都休想蒙混过关。
武松坦然接受检查,顺利通过后,踏入了考场。
所谓的考场,不过是一排排狭窄逼仄的号舍。
每个号舍仅能容一人转身,里面只有一块木板,白天是桌案,晚上是床铺。
一旦进去,便要被锁在里面,吃喝拉撒,皆在其中。
州解试,共考四天,每日一场。
这不仅仅是对学识的考验,更是对考生脑力和体力的双重摧残!
随着号角声响彻考场,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考官手捧试卷,高声宣读题目。
“第一场,大经!试题——论天道与人事之关系!”
题目一出,满场皆静,只余下笔墨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这是一个极为宏大且经典的儒家命题,看似简单,实则最考验考生的经义功底和思想深度。写得平庸容易,想要出彩,难如登天。
然而,武松听到这个题目,非但没有皱眉,嘴角反而逸出了然的微笑。
这题目……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论天道,论人心,论义理,这个时代,还有谁比他更懂?
他所拥有的,是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思想武器——尚未问世的朱熹理学!
当其他考生还在苦苦思索如何引经据典,从汉唐注疏中寻找立论之时,武松的脑海中,一个颠覆性的框架已然成型。
他缓缓提起笔,笔尖饱蘸浓墨,在雪白的卷首,龙飞凤舞地写下六个大字——
存天理,灭人欲!
四日鏖战,终了。
宣告考试结束的铜锣声响彻贡院。
号舍的门锁被逐一打开,考生们如同重获新生的囚徒,一个个面色蜡黄,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有人仰天长叹,有人掩面而泣,更多的则是麻木与空洞。
武松走出号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武兄,别来无恙啊?”
又是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
林景才与林震二人,早已等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林景才上下打量着武松:“看武解元这神情,想必是文思泉涌,下笔有神了?不知此次州试,又要作出何等惊世骇俗的传世名篇?”
他刻意加重了“解元”二字,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武松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当是两只苍蝇在耳边嗡鸣。
见武松不理,林景才愈发得意,他上前一步,拦住去路:“武松!我且问你,你觉得你这次,考得如何?”
武松终于停下脚步,淡漠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中与不中,自有考官评判。与你何干?”
林景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与我何干?我就是要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看看,科举考的是圣人经义,是策论文章,不是几首歪诗就能侥幸过关的!”
他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我与你打个赌!就赌你武松,此次州试,连个举人都中不了!你若输了,便在恩州府学门口,自认孤陋寡闻,学艺不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