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拍了拍她的背,牵起驴子的缰绳,翻过景阳冈。
山脚下,果然有一家酒店,门前挑着一面大旗,上书“三碗不过冈”。
店家是个精瘦的汉子,见武松牵着驴,驴上坐着个美娇娘,便笑着迎了上来。
“客官可是回娘家的?快里边请!”
武松摇摇头,将驴子交给店家。
“店家误会了,我乃是前往恩州府赶考的士子,路过此地,住店。”
店家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武松。
这魁梧的身材,背上的长刀,还有那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煞气,怎么看也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倒像是个杀人盈野的武夫。
武松懒得解释,径直走进客堂。
“一间上房,备些热水。再切三斤牛肉,上几样小菜,要快。”
“好嘞!”店家不敢多问,连忙去安排。
武松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要酒。”
经历方才一场厮杀,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客堂里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大多是年轻的学子,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看样子,也都是去恩州府参加州试的童生。
潘金莲在武松身边坐下,低声问。
“官人,那些都是童生,你不去与他们结交一番?”
武松瞥了一眼,不屑道。
“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懂个什么?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刚落,邻桌一个面皮白净的童生便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气宇轩昂,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在下武城县林震,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武松抬了抬眼皮。
“阳谷县,武松。”
林震眼睛一亮:“原来是武兄!久闻阳谷县今科童子试魁首武二郎,文才出众,一首《小池》名动两县,莫非就是阁下?”
“是我。”
武松的回答依旧简短。
林震的热情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笑道:“幸会幸会!我等正在此研究州解试的题目,武兄既是魁首,不如一同参详参详?”
武松眉毛一挑,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这一下,不光是林震,他同桌的几个童生脸色都沉了下来。
“这位武兄,好大的架子!”
“林兄好意相邀,你怎的如此无礼?”
武松放下筷子,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
“州试不考诗赋,考的是经义策论!尔等在此吟风弄月,不过是浪费光阴罢了!有空在这聒噪,不如回去多读读书,什么时候能写出超越我那首《小池》的诗,再来与我说话!”
说罢,他拉起潘金莲,径直回了客房,留下满堂愕然的童生。
“狂妄!”
林震气得脸色铁青,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
“不过区区一个阳谷县的魁首,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就是!”旁边一人附和道,“谁不知道阳谷县文风暗弱,他拔得头筹,又有何稀奇?”
林震眼中闪过厉色,冷哼道:“等着瞧吧!到了州试考场上,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学!”
客房内,烛火通明。
潘金莲为武松铺好床被,又端来热水,为他洗去脚上的尘土。
她一边用柔软的布巾为他擦拭,一边轻声问道。
“官人,你为何不与他们斗诗?以你的才学,必然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
武松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金莲,你可知何为功名?”
潘金莲一怔,随即媚眼如丝,贴近他耳边,吐气如兰:“功名,不就是让官人当上大官,奴家做上官夫人,穿金戴银,享一世的荣华富贵么?”
“说对了一半。”
“吟风弄月,不过是文人骚客的无病呻吟,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的功名,是权柄!是生杀予夺!是让天下人,再也无人敢欺我武家分毫!与那些黄口小儿斗诗,赢了,不过得几句虚名;输了,反倒惹一身骚。毫无意义。我的战场在朝堂,不在酒楼!”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潘金莲心上。
原来,她的官人志向如此高远!那些童生在他眼中,不过是路边的蝼蚁。
“官人……”她痴痴地望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景阳冈上的猛虎还要雄壮,还要令人心折。
武松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
那上面圈点的,尽是历朝历代的经义策论,是帝王之术,是治国之道。
潘金莲悄然起身,吹熄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一盏在书案。
她脱下外衣,钻入冰冷的被窝,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将那片冰凉焐热。
夜深了。
窗外虫鸣渐歇,唯有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武松终于合上书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一转身,便看到被窝里隆起一团,潘金莲只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俏脸,正迷迷糊糊地望着他。
“官人,被窝暖好了,快来睡吧。”
武松心中一暖,褪去衣衫,躺了进去。被窝里果然温暖如春,还带着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刚躺下,一条滑腻的玉臂便缠了上来,温软的身子如同藤蔓一般,紧紧贴住了他。
“官人,你只顾着读那些圣贤书,都快忘了奴家了……”
潘金莲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撒娇,气息拂过他的胸膛,带起一阵战栗。
武松血气翻涌,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个翻身,将这尤物压在身下,低头便吻住了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小妖精,看我今晚如何收拾你!”
一室旖旎,烛火摇曳,映着交缠的身影,直至天明。
次日,晨曦微露。
武松与潘金莲已收拾妥当,在客堂里简单用了些面饼肉汤。
当林震那群童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下楼时,只看到武松牵着驴,载着潘金莲,那挺拔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小镇的晨雾之中。
“哼,走得倒快!”
林震悻悻然,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挫败。
这武松,行事果决,作风强硬,与他们这些优哉游哉的士子,确是不同路的人。
此后数日,两人晓行夜宿,风餐露宿,一路向北。
武松体魄强健,这点辛苦自不在话下,潘金莲虽是女子,却也咬牙坚持,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终于,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
“平谭县到了。”武松勒住毛驴,遥指城楼。
两人入城,寻了一家名为悦来的客店住下。
武松将驴子交给店家好生照料,又要了一间上房,并嘱咐小二送些饭菜上来。
潘金莲在窗边的桌前坐下,推开窗户透气,目光不经意地望向客店对面。
“咦?”她好奇地轻呼一声。
武松正在喝茶,闻声抬头:“怎么了?”
潘金莲指着对面一座气派的铺面,那铺面门脸极大,朱红色的柱子,黑漆金字的牌匾,上书“西门生药铺”五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