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状元府成了整个京城上流社会的笑柄。那些原本还存着心思,想把自家女儿或者侄女嫁给齐文昊当个侧室的官宦人家,也都歇了心思。
谁愿意跟一个用咸菜招待客人的村妇当妯娌?太掉价了!
就这样,一场本该是风波的联姻之事,被一碟酱瓜,轻而易举的化解于无形。
晚上,齐文昊从翰林院回来,刚进门,就看见李云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齐文昊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李云婉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夫君,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都跟齐文昊说了一遍。她越说越委屈,她只是想真心实意的招待客人,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齐文昊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妻子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云婉被他笑得又气又恼,伸出粉拳在他身上捶了一下:“你还笑!”
“我笑,我笑我夫人真是我的福星啊!”齐文昊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傻丫头,你可知你今天这无心之举,帮了我多大的忙吗?”
他将吏部尚书想要联姻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李云婉听完,才恍然大悟。她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又羞又好笑,闹了半天,自己竟然歪打正着,帮夫君挡了一桩大麻烦。
“我……我不知道……”她把脸埋在齐文昊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你不知道,但你做到了。”齐文昊抱着她,心里一片柔软,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以后谁再敢上门说亲,你就给他上一碟酱瓜!一碟咸菜,胜过千言万语。我夫人,真是天下第一贤内助!”
李云婉听着夫君的夸赞,心里的那点委屈和难过,全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甜蜜。
她抬起头,看着齐文昊那张带笑的脸,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京城的生活,和家乡完全不一样。她也要学着去适应,学着去成长,不能总让夫君来保护自己。
她也要成为能与他并肩而立的状元夫人。
吏部尚书府那场不欢而散的宴席,以及后续那碟传遍京城的酱瓜,很快就成了过去式。
齐文昊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白天,他是翰林院那个最不起眼,只知道埋首故纸堆的六品编修。晚上,他则化身京城里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穿梭于市井之间,用耳朵和眼睛,记录着这座繁华都城之下最真实的民生脉动。
米价、炭价、布价……一件件看似琐碎的小事,被齐文昊整理成册,通过王瑾那条秘密渠道,半月一次,准时送达皇帝的御案之上。
这一日,齐文昊正在藏书阁里,小心翼翼的修复一卷破损的地方志。翰林院掌院学士贺言,却破天荒的,亲自来到了这座满是灰尘的阁楼。
“齐编修。”贺学士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
齐文昊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行礼:“贺学士。”
贺学士背着手,浑浊的眼睛在齐文昊身上打量了半天。这些日子,齐文昊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不骄不躁,不怨不尤。让他来整理旧卷宗,齐文昊就真的安安心心整理旧卷宗,没有半分新科状元的架子和傲气。贺学士心中那点故意刁难的心思,也渐渐淡了。
他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请柬,递了过去。“这是国子监的请柬。”
齐文昊一愣,接了过来。请柬制作的很简单,上面是国子监祭酒,也是当朝太傅陈玄的亲笔。邀请他三日后,前往国子监,为监生们讲一堂课。讲课的内容,不限。
齐文昊拿着那封薄薄的请柬,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太傅陈玄,当朝硕果仅存的三朝元老,帝师,清流一派公认的领袖。为人刚正不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朝中威望很高。最重要的是,他是太子的老师,是太子党最核心的人物。
吏部尚书孙赫代表的是投机钻营的官僚,那这位太傅大人,代表的就是未来的储君。他这封请柬,分量可比孙赫那场宴席重太多了。
“太傅他老人家,很欣赏你的殿试策论。”贺学士看着齐文昊,缓缓说道,“他让你去讲课,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在天下读书人面前扬名的机会。”
贺学士说完,便转身走了。
齐文昊看着手中的请柬,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讲课,这是太子一派在对他进行试探和招揽。去还是不去?怎么去?去了又该讲什么?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
三日后,国子监。
这里是大炎朝的最高学府,能在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都是朝中大员的子弟。齐文昊要来国子监讲学的消息,早就像风一样传遍了。今天,能容纳数百人的明伦堂里,座无虚席。
监生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就是那个齐文昊?写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那个新科状元?”
“听说他得罪了丞相,被陛下丢到翰林院修故纸堆去了,怎么还有空来给我们讲课?”
“谁知道呢,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真本事吧。”
这些天之骄子们,嘴上虽然不屑,但心里对这个凭一己之力搅动朝堂风云的状元郎,还是充满了好奇。
齐文昊穿着那一身青色的六品官袍,在国子监祭酒,太傅陈玄的亲自陪同下,走上了讲台。
陈玄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目光清亮。他拍了拍齐文昊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走下讲台,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一身普通的锦袍,面容俊朗,气质温和,正用一双好奇又带着善意的眼睛,打量着台上的齐文昊。
齐文昊的心微微一动。他认得那年轻人衣服上的云纹样式,那是东宫的标志。当朝太子,赵启。
太子竟然也亲自来听课了。齐文昊心中了然,看来今天的这场“考试”,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他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平静的躬身一礼。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话。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整个明伦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我不讲经义,不讲策论。我只给大家讲几个,我从南河县走到京城,路上听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