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正讲着新科状元游街的段子。
周围的茶客听得津津有味。
齐文昊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耳朵却听着周围人的聊天。
一开始,人们都在聊他的八卦,慢慢的,话题就变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城南那家福满米铺,今天的米价又涨了五文钱!”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压低声音说。
他旁边一个穿短褂的汉子立刻接过话头,满脸愁容。
“何止是福满米铺!整个京城的米价,都在涨!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干苦力的,怕是连糙米都吃不起了!”
齐文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米价。
这是皇帝要他查的第一件事。
他没有动,却仔细听着茶馆里所有细碎的抱怨和议论。
“可不是嘛!不止米,连咱们做豆腐的豆子,都贵了两成!”
“还有炭!天越来越冷,这炭价一天一个样,再涨下去,今年冬天可怎么熬?”
“唉,官老爷们哪里管咱们死活……”
一句句抱怨,让齐文昊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默默的喝完那壶粗茶,在桌上留下几文钱,起身,走进了京城繁杂的人群里。
他如今虽然贵为状元,住进了皇帝御赐的府邸,但他知道,自己真正的任务是解决这些百姓的疾苦。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原本那座破旧的小院,已经换了地方。
现在是一座三进的宅院。
朱红大门,门前两座石狮子,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是皇帝亲笔御赐的三个大字。
状元府。
这是他如今的身份。
李云婉早已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接过他脱下的外衫。
“夫君,今天累了吧?”
“还好。”齐文昊笑了笑,握住她微凉的手,“外面风大,以后别在门口等了。”
简单的晚饭后,齐文昊刚想回书房,整理今天听来的消息。
管家就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吏部尚书府上派人送来的帖子,邀您明天过府一叙。”
吏部尚书?
齐文昊接过帖子。
吏部尚书孙赫,他知道这个人。
此人既不属于丞相一派,也不是李正大人那样的清流官员,是个典型的官场老油条,只看重利益。
这种人,在这个时候递来帖子……
齐文昊的脑中,立刻闪过四个字。
政治投机。
他如今是新科状元,又得了皇帝的看重,在很多人看来,前途不可限量。
孙赫这是想提前下注了。
“我知道了。”齐文昊将帖子放在桌上,神色平静。
这宴席,不好赴。
但他,非去不可。
第二天,齐文昊换上便服,独自一人,坐着一顶青呢小轿,来到了吏部尚书府。
尚书府邸果然气派,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张承业的宅子还要奢华。
吏部尚书孙赫,亲自在门口迎接,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
“哎呀!齐状元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府上添光啊!”
他一把抓住齐文昊的手,热情的将他往里让。
“下官拜见尚书大人。”齐文昊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水榭之中,菜肴精致,美酒甘醇。
席间,没有别的客人,只有孙赫与齐文昊二人。
孙赫绝口不提朝堂之事,只是一个劲的夸赞齐文昊的才华。
“齐状元那篇殿试策论,老夫读了之后,真是叫好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八个字,我们这些当官的都该好好记着!”
他举起酒杯,满脸赞许。
齐文昊只是微笑着,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并不接话。
他知道,正题快来了。
果然,酒过三巡。
孙赫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文昊啊。”他连称呼都变了,显得格外亲近,“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学,日后必定是国之栋梁。”
“但官场之路,不好走啊。”
他看着齐文昊,语重心长的说道:“孤身一人,没有根基,很容易被人排挤。有时候,需要一些助力。”
来了。
齐文昊心中雪亮,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
孙赫见他不上道,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他笑了笑,话锋一转。
“说来也是缘分,老夫膝下有一小女,闺名若嫣,今年刚满十六。”
“这丫头啊,平日里也是喜欢读些诗书,自视甚高。可自从听说了齐状元你的事迹,看了你的文章之后,便对你仰慕不已,茶不思饭不想啊。”
孙赫说到这里,紧紧盯着齐文昊,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是典型的政治联姻。
想用一个女儿,来捆绑他这颗正在升起的新星。
只要他点了头,他齐文昊,从此就打上了吏部尚书一系的烙印。
水榭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齐文昊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站起身,对着孙赫,深深的躬身一拜。
孙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以为他要答应了。
然而。
齐文昊直起身,声音清晰而又平静。
“尚书大人厚爱,下官感激不尽。”
“只是,下官已有妻室。”
他将“妻室”二字,说得不重,却字字清晰。
“家中尚有三位妹妹需要照料,实在分身乏术,暂无他想。”
“大人的美意,下官心领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已婚的身份,又用妹妹当做挡箭牌,婉拒了这门亲事。
最重要的是,态度恭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孙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吏部尚书,亲自开口保媒,竟然被一个六品编修,当面拒绝了!
这让他感觉受到了羞辱。
但他终究是官场老油条,城府很深。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啊……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干笑着打着圆场,“是老夫唐突了,唐突了。”
“齐状元年少有为,和夫人感情好,也是一段佳话。”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孙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热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草草结束了宴席。
齐文昊告辞离开,孙赫甚至没有起身相送。
看着齐文昊的小轿走远,孙赫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识抬举!”
他一甩袖子,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第二天。
齐文昊依旧是卯时出门,前往翰林院的藏书阁。
他前脚刚走。
后脚,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了状元府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