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二人躬身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些推杯换盏的年轻进士们,目光最终落在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齐文昊身上。
“这个齐文昊,是个能臣。”
皇帝缓缓开口,语气肯定。
李正和王正明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转过身,看着他们二人,眼神锐利起来。
“但他性子太刚,容易出事,也容易被人暗算。”
“你们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也是朝中清流的代表。”
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替朕看好他。”
“朕不希望朕的状元,中途出事。”
琼林宴结束,新科进士们各自回到住处,等着授官的圣旨下来。
第二天一早,一队宫里的太监又来到了齐文昊的小院。
这次是正式的圣旨。
为首的太监展开明黄色卷轴,声音尖细,整条胡同都听得清清楚楚。
街坊邻居又都探出头来,一脸羡慕地看着。
“……新科状元齐文昊,才思敏捷,品性纯良,特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钦此!”
翰林院编修。
从六品。
这任命一出来,胡同里懂行的人都愣住了。
京城里,那些关注着这件事的官员府邸,收到消息后,反应也各不相同。
柳乘风被授了户部主事,是个有实权的职位,他正高兴,可听到齐文昊的任命,却有点懵。
“翰林院编修?齐兄怎么被分了个闲职?”
张承业坐在他对面,眉头微皱,给他倒了杯茶:“看着是闲职,但翰林院是天子近臣。陛下这么安排,应该是在保护齐兄。”
京城里大部分官员也是这么想的。齐文昊得罪的人太多,皇帝把他放进翰林院,就是想让他避避风头。
丞相府。
李善听完幕僚的禀报,那张阴沉了几天的脸,总算有了点笑意。
“翰林院编修……呵呵。”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陛下这是觉得,这条狗用完了,该拴起来了。”
一个没有实权的六品编修,就算有天大的才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威胁暂时解除了。
李善心里的杀意虽然没散,但也平息了一些。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炮制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
齐文昊没理会外面的猜测。
他换上六品官袍,青色袍服,胸前的补子是鹭鸶,人看着很精神。
李云婉亲手为他整理好衣冠,眼里有骄傲也有担忧。
“夫君,到了翰林院,凡事多忍让,别再跟人争了。”
她知道,翰林院是文人扎堆的地方,是非也多。
齐文昊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放心。”
他转过身,走出了小院。
从此,他就是朝廷命官。
翰林院在皇城东边,红墙碧瓦,看着很气派。
齐文昊递上官凭文书,被一个小吏领了进去。
穿过几道回廊,他被带到一间书房。
翰林院掌院学士,贺言,正在里面喝茶。
贺学士年纪很大了,是前朝的老臣,为人古板,很重规矩。
他抬眼皮看了齐文昊一眼,没什么表情。
“你就是齐文昊?”
“下官齐文昊,拜见贺学士。”齐文昊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贺学士放下茶杯,慢悠悠的站起来。
“年轻人,有才华是好事,但在官场,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
齐文昊依旧面色平静:“下官谨记贺学士教诲。”
“嗯。”
贺学士点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他领着齐文昊,走出书房,来到一座偏僻的阁楼前。
藏书阁。
阁楼的门被推开,一股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贺学士指着阁楼里堆成山的、发黄虫蛀的旧卷宗。
“翰林院的职责是修史,基础最重要。”
他看着齐文昊,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
“这些,是前朝的一些地方志和残本,没人整理。既然你来了,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
“把这些旧卷宗分门别类,誊抄修补。什么时候做完了,我再给你安排别的差事。”
说完,贺言便背着手,转身走了。
跟着来的几个翰林院同僚,看着齐文昊的眼神,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这么多旧卷宗,没个三五年根本弄不完。这是想把新科状元耗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等着看齐文昊的反应。
然而。
齐文昊只是走到那堆旧卷宗前,随手拿起一卷,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多谢贺学士栽培。”
他竟然就这么接下了。
没有一丝怨言。
就这样,翰林院里多了一道奇怪的风景。
新科状元齐文昊,每天按时到藏书阁,一头扎进旧卷宗里,天黑才走。
齐文昊不跟人说话,也不参加什么文会,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修补旧史料的书呆子。
这消息传到丞相李善耳朵里,他只是笑了笑,觉得齐文昊这是认命了。
但他们都不知道。
第五天夜里。
子时。
一道黑影悄悄进了齐文昊的小院。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太监王瑾。
王瑾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齐文昊:“陛下密令。”
齐文昊心里一跳,接过信展开。
信上的字,是皇帝亲笔。
内容很短,却字字千钧。
“修史是表,民生是里。朕要你,借修史之名,暗访京城。凡米价、粮价、布价、炭价,事关民生者,事无巨细,每半月一报,密奏于朕。”
“翰林院,是你的护身符。藏书阁,是你的藏身地。朕要你,做朕在京城的另一双眼睛。”
轰!
齐文昊脑子嗡的一下,瞬间全都明白了!
皇帝不是要雪藏他!这个闲职,这个苦差事,是皇帝给他准备的伪装!
翰林院官员不涉及党派之争,身份清贵,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而整理旧卷宗这个苦差事,更是让他有充足的理由不跟外界来往,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皇帝的心思太深了!
齐文昊心里一热,他知道皇帝这是把天大的信任交给了他。
“臣,遵旨!”
他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拜。
第二天起,齐文昊白天还是那个埋头故纸堆的翰林院编修。
到了晚上,他换上一身旧长衫,走进京城的夜色里,眼神就全变了。
他不再是状元和官员,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混在人群里,成了皇帝安插在京城的眼睛。
这天,他走进了一家叫“悦来”的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