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值 5。]
“可真是一场好戏。”
高阶指令的奖励,林晚晚是一点没听到。
但那道陌生又熟悉、谄媚又阴森的鸭嗓音却像灵蛇一样,从她的耳膜钻入,袭至脑顶,又漫至四肢百骸,浑身透凉。
天——
这不是那个摄政王近侍,许广的声音?
许广,许大监,追封的懿慈太后、也就是现摄政王巫连的亲娘,原本的近侍太监。
宫变时,懿慈太后,也就是原来的皇贵妃,她原先住的凝香宫遭废太子血.洗,童叟无还。
但这个许大监命好,先前奉了皇命与皇贵妃之命,赶去幽城给戍北的巫连送生辰礼,等凝香宫遭劫时,他正和巫连一道,从幽城赶回南都勤王,未上屠戮大榜,简直大幸。
然这还非极致。
作为在深宫伺.候多年的老人,他深谙宫廷规矩礼制,又熟悉朝堂势力派系,便是铁腕独断如巫连,在不熟悉的地盘上,大抵也会听这老奴几句建言。
除此以外,许广还是凝香宫那位,也就是巫连母亲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奴才,于常年缺失母爱的巫连来说,许广就无异于亲母留下的一个手办,可巴不得拴在腰上,日日观赏,时时重用,以慰思念之殇。
反正,依林晚晚这月余所见,巫连在哪,许广在哪,巫连想甚,许广也想甚,一样的残暴,一样的无情。
所以......
【净想些有用没用的,还不快躲起来。】
混乱的猜想和系统的声音一起戛然而止,林晚晚已经将早备好的灰布一拉一缠,把自己的面蒙上,让自己和假山颜色完全融合,大气不出,心中疯狂默念:“不是巫连,不是巫连,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但假山外,蹭蹭蹭的铁甲声旋过,如狂风呼啸一般。
这声音,一天到晚扒墙角的林晚晚再熟悉不过,是巫连从幽城带回的铁甲军,且听脚步声音,这数量还不下百。
不下百?
这是排好兵布好阵,等“好戏”的?
林晚晚无意识蜷了蜷四肢,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衷心希望,来人等的“好戏”不包括她。
但还不及她多虑,脑中高阶指令的声音炸响——[任务CP被强拆,CP值-20。]
林晚晚浑身一抖。
强拆?
-20?
那不等于一晚上白干?
“殿下,冤枉,是这个狐狸精勾.引我......”
渣男鬼哭狼嚎到一半,刀削骨头的声音脆脆,接着是女人惊恐凄厉的尖叫,刺穿长夜。
但许大监大概早就见怪不怪了,幽幽一句“太妃娘娘当心扰了摄政王清净”,便叫人止啼噎声。
他吩咐人将地板清理了去,又继续幽幽然:“羽太妃纵情声欲,险些秽乱朝纲,扰乱正统,但念在未成大错,又只是受人蛊惑,摄政王无意重罚。”
他说是巫连的意思,鸭嗓音森森凉凉,“娘娘若是不想待在宫里,老奴倒有一个好建议,南山寺地处闹市,繁华无尽,又接连山水,风光秀美,娘娘若不嫌,可到那处修习,看看新的天地,如何?”
暗送出宫,带发修行,历来会无疾而终,古书都是这么写的。
这羽太妃能答应吗?
她不能答应啊。
“谢摄政王恩典。”
可林晚晚心中的劝告,羽太妃听不到。
完了,又送走一个,刚找着的CP又双双没了。
林晚晚听着那呜呜咽咽的声音渐行渐远,心在滴血,但又不得不大发感慨为她庆幸——若是得赐一段白绫,或是一杯毒酒,终了在宫墙之外,也算得上好死,至少比浣溪宫那位不要好太多。
半个月前,巫连打算给追封的懿慈太后办场盛大的葬礼,算黄道吉日的术士言及“红颜薄命,若无知心相伴,幽魂恐难安息”。
杀人如麻唯爱母心切的巫连当即下令,由懿慈太后生前的手帕交婉太妃殉葬。
太妃给太后殉葬,历来没有,愤愤不满的浣溪宫人竟全部奋起反抗......结果可想而知。
巫连其人,和系统读档的人物设定一模一样,残暴、冷血、偏执、狂躁,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背叛他忤逆他的人更从不手软。
他直接下令,让幽城来的铁甲军在浣溪宫架了一座高炉,要将所有违令着化成灰。
大火足烧了三天三夜,浣溪宫的主子没逃过殉葬的宿命,剩余九百九十九条人命更是惨遭连坐,全部化成灰,一同上了黄泉路。
这下,懿慈太后能不能魂安难说,但此去路上,必定热闹不已。
偏生这样残暴的屠戮却无人诟病,还被礼部称为大孝,更写入葬礼颂词,传闻那日来悼念的百官无不感动恸哭,称赞摄政王为普天至孝。
真是天道惘惘,只有权力才能使人折腰啊——
“戏都散了,看戏那位小主,怎地还窝着不动?”
忽而,许广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勾回林晚晚飘沉思绪。
看戏?
小主?
许广还带了人来看后妃前臣苟且这场大戏?
不应该呀。
虽说摄政王和皇家血脉无半点关系,但皇家秘辛毕竟涉及社稷根基,更遑论眼下正是权力迭代的关键时刻,他不至于亲手打小皇帝的脸面罢?
“小主难道还要杂家亲自去请么?”
许广又阴阴森森地说了句话,还挪了步子,但一息又停下,似被人阻住,接着是另一道若重若轻的步伐,离得林晚晚很近,踏在青石板上有上等皮料摩.擦的厚重声,又有健步的轻快.感......往更近林晚晚这边来。
往我这来了?
林晚晚后知后觉。
恐惧寒意还不及蹿过整条脊柱,一声似近在咫尺的无有情绪的低沉的“出来”像火石一般击来,又将她周身五感驱尽,甚至将她的灵魂移出。
她着相了,木讷地着相。
“别让我说第二遍。”那人又说了一句话。
低沉的声音添了几分不耐与烦躁,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洪亮且冷硬,冰冷且沉重地鞭在林晚晚的躯体上,那些当面咒骂、忤逆巫连的人被当场抹脖子的画面也再次如飞片一般闪入林晚晚脑海。
她五感霎时回拢,竟觉得自己听到了类似老虎暴怒前的“呼哧呼哧”声。
完了,惹恼阎王了。
林晚晚完全不敢再耽搁,飞也似的将面上灰布扒下,起身循声方向就要给巫连跪下磕头求饶。
但显然,她已忘记自己正处在狭小的假山缝中,心急的求饶没有得成,倒是一头撞在巴掌大的缝隙口。
“哎哟。”锐石擦破头皮,她不自主地惨叫出声。
但声音一落,她又惊觉这声痛呼很不合时宜——无助弱小的玉兔只会激发豺狼凌虐的兽心,反倒是谄媚狡猾的狐狸才能借得猛虎的威势庇护。
她怎么能露怯?
林晚晚强压心中恐惧,“嘿嘿”笑了两声极力掩饰心中的慌乱,又迅速道了句“唐突”,终究没敢往外瞧去。
尔后,在错过了某人的皱眉一瞥后,她麻溜转身去往不到半尺远的山缝小道出口。
半尺见宽的圆洞不仅够她爬出,也足令她可见当下外面情形。
一行铁甲军列队成弧,罩住假山这一面来,军甲与刀戟的寒光反射,组成一面机关式的铁壁铜墙,仿佛天罗地网,任插翅的鸟来了也飞不出去。
十一点钟方向,五丈远,三个宫人在洒水扫地。
十二点钟方向,三丈远,是林晚晚先前见过真人的许广,许大监。
十二点钟方向,一丈远,是林晚晚只有机会远远见过轮廓的巫连,摄政王。
他长得与想象中的青面獠牙杀人魔头不同,但和系统读档说的清冷谪仙样儿也不一样。
总之,迅速一瞥,长眉深目、高鼻薄唇、周身肃冷,说不出的妖冶,讲不明的森冷......
林晚晚浑身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勉力将嘴角扯出弧度,朝巫连殿下递去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抬脚,出洞。
但她实在太害怕了,腿脚早就发软,前脚踩在地上时候就已有绵软之感,等要将后腿抽出时,便不出意外地又被山石为难了一下。
她整个人脱力,竟不受控制地直往巫连所在方向摔去——落在旁人眼里的扑去。
“殿下——”
许大监大呼。
铁甲军队形亦突变,成护卫架势,更有排头的几个大将直接抽刀上来。
要知道权力更迭,加之摄政王杀了不少人,新旧仇家叠加,谁敢肯定路过的每个人都不是刺客?
眼见这个女子看似柔柔弱弱地从山洞里爬出,却最先要扑到他们主子身上,谁能保准她没有杀心,谁能不竖起防心?
可林晚晚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就是因为害怕,腿软,所以摔了一跤而已。
等她终于在地上滚定,扒在一双乌皮靴上时,她的心脏都要跳停了。
她巴不得自己已经死了,但被碎石擦伤了膝盖的疼痛感却提醒她还好好地活着。
活着,就要面对恐惧。
林晚晚欲哭无泪,艰难地说服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机械地抬起千斤重的头。
而伴着她缓缓上移的,还有两把指着她太阳穴的大刀——那是才砍过刘奉銮的刀,在皎月之下,寒光森森,血色淋淋。
她浑身又是一颤,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就在她想要侧身呕吐,以免弄脏贵人的乌皮靴时,那乌皮靴的主人却退开了一步,更轻飘飘地撂下一句“窝囊”。
其后,林晚晚便觉脖子上一凉,某人的头脚跟着翻了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