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帐篷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跳的轰鸣。沈默闭眼假寐,全部的感官却凝聚在袖口深处那枚微小的硬物上。胶囊壳冰冷的触感下,是足以焚毁一切谎言的烈焰。阿弃的身影如铁塔般投在帐篷入口,目光如实质的探针,扫过他每一寸看似松懈的肌肉。
必须行动。在顾长明返回前,在阿弃的监视下,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他喉结滚动,发出干涩的呻吟,缓缓睁眼,眼神涣散:“水……想喝水……”
护士转身去取水杯。就在她背对病床的瞬间,沈默的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从袖中探出,指尖精准而用力地捏碎了胶囊。轻微的碎裂声被帐篷外的风声掩盖。存储卡落入掌心,冰凉刺骨。
几乎同时,他另一只手“无意”地扫落了床头柜上的一小瓶消毒酒精。
“啪!”玻璃碎裂声清脆响起。
阿弃的目光瞬间被地面的狼藉吸引,下意识地蹙眉。
电光石火间,沈默的身体微微侧倾,手臂看似因虚弱而垂下,指尖却以毫米级的精准,将存储卡塞进了身旁多参数监护仪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维护的迷你USB接口。整个过程流畅无声,快得如同幻觉。
护士取水回来,阿弃的目光也重新落回沈默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并未察觉异常。监护仪屏幕上的波形依旧平稳。
沈默接过水杯,指尖因极度紧张而微颤。他小口啜饮着温水,大脑疯狂运转。如何触发读取?他回忆着护士之前操作仪器时的手指轨迹,目光锁定屏幕下方一排触摸式功能键。其中一个键的图标,似乎是“数据管理”或“系统日志”。
赌一把!
他假装被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前倾,手臂“慌乱”中撑向监护仪面板。指尖“恰好”按在了那个功能键上!
屏幕瞬间切换!跳出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对话框!
失败了!沈默的心沉入谷底。
然而,就在下一秒,或许是因为系统短暂的延迟,或许是某种未关闭的后台进程,对话框下方竟弹出一个极小的、滚动的日志窗口!一行行代码和状态信息飞速掠过!而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中,沈默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几个刺眼的词组片段:
……S.M. Subject… Cognitive Integrity Check… FAILED… Anomaly Detected…
(……S.M. 受试者…认知完整性检查…失败…检测到异常…)
…Protocol ‘冥河’… Phase 3… Memory Anchoring… IN PROGRESS… Resistance… Logged…
(……协议‘冥河’…第三阶段…记忆锚定…进行中…抵抗行为…已记录…)
…Contingency: Full Wipe… Pending Admin Auth…
(……应急预案:完全清除…等待管理员授权…)
S.M.!冥河!记忆锚定!完全清除!
虽然只是碎片化的系统日志,但透露的信息如同惊雷,在沈默脑海中炸开!顾长明不仅在他身上进行实验,而且系统检测到了他的“异常”(或许正是他逐渐苏醒的怀疑和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甚至已经准备了“完全清除”的应急预案!
这不再是猜测,而是冰冷的系统证据!他不仅被篡改了记忆,更随时可能被“格式化”!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必须立刻清除痕迹!
他猛地向后靠回床背,仿佛因咳嗽而脱力,手臂自然垂下,离开了面板。屏幕上的日志窗口瞬间消失,重新回到了密码对话框,几秒后,因无操作而自动黑屏,恢复了主界面。
整个过程不过三四秒,在护士和阿弃看来,只是病人一次不适的呛咳和短暂的身体不稳。
沈默剧烈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这一次,无需任何伪装。刚才窥见的真相,比任何疾病都更摧残人的精神。
帐篷帘就在这时被猛地掀开,顾长明带着一身冷冽的气息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先落在监护仪的屏幕上,确认数据无异常后,才看向沈默。
“小默,怎么了?”他语气带着关切,但眼神深处是审视的寒冰。
“没……没事,”沈默虚弱地摇头,声音微不可闻,“呛了一下……难受……”
顾长明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似乎想从那双紧闭的眼和苍白的嘴唇里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沈默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刮过他的皮肤。他全力收敛心神,将自己沉浸在巨大的、真实的冲击所带来的生理性虚弱中。
“好好休息。”顾长明最终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他对阿弃使了个眼色,“看好他。”然后转身离开了帐篷。
帐篷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沈默沉重的心跳声。那枚存储卡还插在接口里,但他已无力再去尝试。刚才的日志碎片已经足够。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