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味道很奇妙，中药的苦涩、山茶的清香、厚重的麝香还有淡淡的血腥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像此刻的氛围。
“陛下哪里听来的？”
良久，祝珏才开口，只不过带着几分**被探寻的怒气。
皇帝轻笑着拉起祝珏，将其按在身侧，答非所问：“身子可好些了？”
不等祝珏回答，抬头又对退到一半的夏梦道：“你看着倒是面生，是新来的丫鬟？你来说说夫人认女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梦不用抬眼都知道此刻他眼中定写满了戏谑。她再次确信这是剧情安排女主官配来给女主撑腰，顺便打击恶毒女配来了。
还未等夏梦开口，祝珏抢先一步，挡住在夏梦身前：“她不是丫鬟。”
“哦？”皇帝挑眉，“既不是丫鬟，那为何会在夫人房中，又行如此大礼？”
“我在做什么不重要。”夏梦抬起头，“不过我是谁，想来陛下要更清楚些。”
皇帝身边的太监捻着手指一点，大声叫道：“大胆刁民！”
【看见了吧，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夏梦死到临头还不忘教脑子里的人机多学些东西。
系统点点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皇帝抬手一挥，太监便往后退了一步，弓着身子立在一旁。
“朕为何更清楚？”皇帝问道。
完了。
祝珏绝望地闭上眼。
“因为民女乃是陛下的孩子！”
“放肆！！！”太监又急了，指着夏梦，气得手指发颤。
太监眼神在皇帝和祝珏之间来回流转，恨不得赶紧去解释他们家主子的鸡/儿干净得很。
皇帝朝祝珏微微侧过脸去，却见祝珏垂着眸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但好歹是一国之君，不至于像身边的太监一般如此急切。
夏梦仍是不知死活：“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王土上的百姓可算得上是陛下的孩子？”
太监哎呦一声，长出一口气。
厢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皇帝无奈地睁开眼，嘴角的笑意僵了几分：“真是个能诡辩的。”
说罢，皇帝伸手去刮祝珏的鼻子，却被祝珏一个侧身躲过。
他望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手，不甚在意道：“小玉你呀，还真是如同小时候一般淘气，连你身边的人，都学了个十成十。”
“下去吧。”
这次是皇帝开的口。
夏梦却没有动，直挺挺地杵在原地。
“……”
“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还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不，这次是太监系统在某种程度上是皇帝的代言。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
夏梦毫无征兆地背起了《陈情表》，简直比整个剧情还要无厘头。
她越背越起劲，闭上眼，感受着李密对祖母的孝意在嘴中流淌：“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夏梦沉默良久，像是眼泪堵在了喉咙，再难发一语。
系统抹了抹眼角：【宿主后边还有很多……】
【寥寥数语即可。】
夏梦如高手一般轻轻晃了晃头。
笑话，高中毕业这么久，背出这些已经是极限。她要还是记得中间的后边的，早一个字不落地显摆出来了。
再睁眼，皇帝和太监皱着眉望着她，又望了下祝珏，像是在说她一直这样吗。
祝珏扭头，回避两人的视线。
夏梦眼泪扑簌簌落下，冲二人深深作了一揖：“夫人尚在病中，做女儿的不守在床前，岂不是不孝？”
像是费了一番心力去猎兔子，本以为空手而归，却在最后老天下了一场兔子雨，再喜怒不言语色的皇帝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小玉你这个义女，倒是蛮孝的。”
只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怎么哭成这样？”皇帝好心问道。
夏梦抹了下眼角，抿唇：“俗话说，读《出师表》不哭者不忠，读《陈情表》不哭者不孝，草民每每回想起《陈情表》实在是控制不住……”
“欸。”夏梦带着答案地朝皇帝看去，又扑通跪倒在祝珏面前，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母亲，女儿绝无此意——”
【。】
系统正在搜宿主被砍死后的换绑教程。
**
皇帝走得很急。
但不是被夏梦气走的。因那太监与门外的侍卫眉来眼去，又附在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后，皇帝便借口乏了，先回宫了。
不过皇帝的面色却又几分凝重，应当是出了万分火急的事。
临走出厢房时，皇帝停在夏梦面前：“你今日说的很好。”
夏梦拽拽祝珏的袖子，妈，你看他。
皇帝咧嘴一笑，阴恻恻的：“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高公公，你一会儿留下来，给夏姑娘分赏。”
说罢，便拢了拢大氅，由小太监撑着伞，进到了雨帘中。
高公公点头哈腰地目送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立马变了脸，“夏姑娘里边请吧。”
夏梦顺着他的手看去，不知道何时，屋内桌上竟摊开来一张白净的宣纸。
“传陛下口谕，赏将军府夏梦姑娘抄《陈情表》九百次，以彰其孝。”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损招啊。
高公公笑得看不见眼睛，就你爱背《陈情表》是吧，抄不死你，看你下次还背不背！
“那句读《出师表》也给我抄九百九十九遍！”高公公呲牙。
“……”
【宿主他夹带私货！这个npc崩了应该没事！】系统气得团团转。
崩了他世界是不会有事，不过之后皇帝应该要找她的事了。
夏梦无奈在桌前坐下，研墨的声音呲呲入耳，听得她直皱眉。
“夏姑娘您可经点心，这可都是上好的宣纸徽墨。”高公公满意地翘起嘴角，话里话外都是报复。
夏梦谄笑道：“高公公，您站一天了，应当累了，快休息休息吧。”
“此乃奴才分内之事，奴才不累。陛下特地嘱咐奴才好好看着姑娘亲手抄完，姑娘不抄完，奴才是不会离开的。”
高公公一点都不上夏梦的套。
夏梦哈哈笑了两声。
死皇帝。死太监。迟早有一天拿长枪短炮干翻你们这座压在老百姓身上的大山！
不就是《陈情表》嘛，三个字并俩书名号，五个字她而已，抄九百遍也不是很难！
“高公公。”
房门被人推开，祝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您先下去歇歇。”
高公公眯着眼望向祝珏，后者扬起手中的食盒，“给她送些吃食。”
高公公没了拒绝的由头，又瞪了瞪夏梦，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夏姑娘千万别想耍什么花招，到时候奴才可是要一张一张、一个字一个字亲自检查的！”
夏梦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祝珏关上房门，从食盒中取出一碗桂花酥酪、一碗枸杞鸽子汤。
“今日皇帝来，时卫怕暴露，不便露面，便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只是刚才又被急召进了宫里。”
又取出一碟莲花酥，一碟时蔬小炒。
“府里人多眼杂，不知何时混进了皇帝的眼线。我怕现在将他们除去会打草惊蛇，便给他们做了标记，将他们除了只是时间问题。”
“孙恣。”祝珏顿了一下，“他的事情，对外只说是练武伤着便是。”
抬头却见夏梦仍呆愣着望向自己，不由拧眉道：“你别得寸进尺。”
她都把饭摆好了，难道还要让她给夏梦布菜不成？
夏梦啊了一声，“筷子……”
祝珏又低头，却发现餐盒中并没有餐具，不禁有些尴尬：“我这就让碧柳送来一套。”
夏梦摇头，起身打开食盒下层的暗格，一套瓷筷调羹安然摆在其中，“食盒最下层便是。”
女主这样的身份，哪里用食盒给别人送过饭，自然也不知道餐具都在哪放着。
祝珏沉默一会儿，又小声说：“多谢你。”
夏梦愣了一下，显然知道祝珏说的不是她自己动手拿筷子这件事。夹起一个荷花酥放在祝珏面前：“我还要谢夫人没将我赶出将军府。夫人帮了我，我帮了夫人，也扯平了。”
【谢她什么，谢她利用你？谢她给你下毒，谢她前边还在怀疑你的身份？】系统冷笑。
【……那你别管了，电视剧上都是这么一笑泯恩仇的。】
其实夏梦想真正想说的是，就算她没看见祝珏眼睛中的祈求，她也依然会留在屋内。
祝珏自己选的丈夫、孩子都被皇帝杀死了，她就算再把祝珏当纸片人，也不可能让受害者和杀人犯在一个屋。就是官配也不行。
“就是……”
祝珏忽然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祝珏小厨房的菜，做工精致味道好吃，装盘的玉盘玉碗也精巧好看。
属于是很好吃的漂亮饭。
就是份量实在太少，还没夹两筷子，便没了。
“……下次可不可以给我多盛一点点。”
不可以也没关系，她会自己去偷吃。
祝珏望着已经一扫而空的餐盘，她弯眸，这次是真的由内迸发出了笑意。
就算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夏梦。
有什么关系呢？
“走。”祝珏拉起夏梦的手，朝外走去：“我带你去小厨房。”
高公公候在门外，一见两人便诶呦一声，伸手要拦，祝珏只当听不见看不见，拉着夏梦决绝地朝朦胧的烟雨中走去。
凉风裹着雨丝侵湿了祝珏的头发，一缕缕贴在她如玉的脸上，入骨的凉意让她激动起来。
她为这人的感觉而颤栗。
她在雨中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她回首，大声道。
“是真的多谢你！”
作者的文青病又犯了[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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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