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认为自己灵魂离体是因为受到惊吓呢……”
“那有什么准？”刘雅在这方面见多识广：“顺带一提，也有看恐怖电影而吓到灵魂离体的人类。萩原警官说不定就是这种细腻的类型呢？”
萩原研二：“…………”
灵魂居然真的这么轻易就…！好好待在身体里面啊，大家的灵魂！
“不过，你的灵魂倒是看起来强大又漂亮。”
刘雅凑近盯着他，轻笑一声：“……哼嗯，好吧，鉴于你大概率还活着。”
他打了个响指：“我们来更详细地聊一聊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语毕，周遭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萩原研二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他们从只有一张桌子的空荡荡房间，来到了身处现代化气息的客厅，窗外正是米花町的街景，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与之前那个阴气森森、鬼影幢幢的公寓判若两地。
客厅茶几上散落的黄纸，紧靠墙壁用于供奉的小香炉，淡淡的香火的味萦绕在这个房间，抛开这些不谈，客厅也有最新款的扫地机器人，以及充满现代化的各种电子产品……萩原研二甚至还看到了游戏机。
……完全是混搭风啊。
“请坐。”刘雅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旁边的开放式厨房，从咖啡机里接了一杯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要喝点什么吗？我可以供给你。”
鉴于对方灵魂体的状态，刘雅只能点香供给对方了，这活他很熟练。
萩原研二飘到沙发旁尝试坐下去，居然是可行的：“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刘雅看起来跃跃欲试，当即把咖啡摆到供台插上三根香点燃，萩原研二此刻也闻到了香气——一杯能被灵魂引用的咖啡就这样做好了。
“很神奇吧？”刘雅端着咖啡杯，倚在流理台边思索，“嗯……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东京的犯罪率？死亡率？”
他抿了一口咖啡，“警官生活在这里，能感受到东京…或者米花町犯罪率的激增吗？如果是一场电影，通常来说来说这种展开的背后都隐藏着大阴谋……而事实就是：东京这边有太多例激情杀人的案件，我的上司怀疑，是有人利用一些不被允许的手段刻意挑动人心中的恶念，诱发了冲突和谋杀。”
萩原研二一愣。
“……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哦，也很正常。”刘雅说，“你毕竟一直生活在这里啊，而东京的犯罪率在增长的同时又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反正又不是排在第一位，不被注意到也很正常吧。”
他说的随意，但如果猜测属实的话——哪怕只是灵魂，萩原研二也浑身发冷：
“…但为什么？”他问：“诱导犯罪…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如此大费周章挑起争斗，总得有所图谋。嗯……简单来说，死者枉死，寿命也到了尽头，但有些枉死者本来不该死——而这些富裕出来的寿命，在传说之中可以用来延续将死者的生命。”
刘雅推测：“或许这就是他们挑起冲突的原因？”
“……我无法认同。”
“很正常，因为我也无法认同。”
刘雅的面容被热气蒸腾出一点气色，他低垂着眼睛：
“让生者归于生，让死者归于死，是天地自然的法则。”
“回到你自己身上，萩原研二警官。”刘雅的黑眸聚焦在萩原研二身上，“既然没有因为恐怖电影离魂，你灵魂离体的原因就要再次定夺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那么在我们已知的信息基础上，能否合理进行怀疑。”
他歪头打量着萩原研二：
“警官你……是不是恰好被借了寿命的人呢？”
他的表情就像在说“多么小众的倒霉蛋”，啧啧道：“但这仍有疑惑，按理说你的灵魂坚毅，不该这么轻松被剥离才对，除非是刚刚遭受过巨大惊吓……”
刘雅看着萩原研二的表情，“……这么巧？”
萩原研二苦哈哈地笑了两声。
“毕竟是拆弹警察嘛。”他解释：“嘛，昨天恰好昨天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在拆除炸弹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倒计时又开始重新启动……虽然最后又停了下来，但还真的感受到了命悬一线的恐惧。”
“……原来如此。”
刘雅可疑的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摸摸下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那你也算得上是很好运吧？人生的喜事之一便是虚惊一场呢。——而且，大难不死就像是主角会有的待遇一样。”
他笑起来：“灵魂离体也能保持清醒，真是完美的主角啊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谢谢夸奖，但我已经过了当主角的年龄了哦。”
“而且虽是这么说，但我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实感。”他呼出一口气：“不论是我自己的灵魂离体，还是东京过多的案件………”
刘雅思考了一下。
“这个好说，我们以这里——米花町为例，出去观察一下好了。”刘雅言简意赅，“而且你现在的情况很特殊，身体没有死亡灵魂却不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的身体，把你塞回去。时间拖得越久，灵魂与身体的联系越弱——”
萩原研二神色凝重起来：“越弱……”
刘雅笑眯眯道：“时间一长，可能会变成笨蛋也说不定。”
萩原研二：“…………”
哇，会变成笨蛋呢。
并不想变成笨蛋的萩原研二：“无敌的小雅，请帮帮我吧！”
他三言两语间将刘雅的名字变成昵称，青年对此没什么反应，很让人安心的点点头。
“有我在。”他放下咖啡杯，“不过我得先完成今天的工作，把今日份的枉死鬼收走，”刘雅看了看窗外，点头道：“嗯，很顺路。”
他勾勾手指，萩原研二身上溢出两根银白色的丝线，一端连接着刘雅的小指，另一端则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我有点想尝试这个方向的那家咖啡店的布丁了。”刘雅站起身来，“我们走吧，希望能在天黑之前结束工作。”
——如此，时间来到二人开头的对话。
*
刘雅关于米花町死亡率的数据分析让萩原研二无言以对。作为常年驻扎在这里的警I察，他居然很少意识到当地犯罪率的高低，被刘雅用如此冰冷直观的数据拆解出来，萩原研二感到一阵被什么东西蒙骗后的头皮发麻。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萩原研二喃喃，“明明大家都在这样努力的生活。”
他的灵魂是明亮的，如今却在一场凶案中溢出饱和的难过与怒火。
刘雅抬手拍拍对方的肩，心想，平稳燃烧着的灼灼火焰啊。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要过去看看吗？虽然帮不上实质性的忙，但或许我们能听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青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萩原研二，“尤其是萩原警官，以灵魂状态，或许能更容易感知到残留的恶念或异常能量，逝者已死，你想要找到凶手吧。”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恢复原样：“是的也是啊。”
一人一鬼走向案发现场。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官正在指挥现场。而在案发地，有个戴着眼镜，明显还是未成年的……初中生？
没有人驱逐这个小孩，刘雅盯着对方看了几秒，感叹米花町真是人杰地灵。
“我有个朋友和我说，在日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他忽然开口，萩原研二发出疑惑的声音，示意自己在听。
刘雅双手环胸笑道：“他告诉我在这个国家，很流行高中生拯救世界——现在看来，这个传言倒是有几分道理。”
小孩子都有模有样的成为侦探办案了，如此推测，高中生拯救世界并非谣传。
萩原研二：“………小雅。”
他无奈的语气实在是太明显，刘雅哈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
谈话见，刘雅也不忘专注地感知着周围。果然不出片刻，在常人无法察觉到的角落里，他和萩原研二都看到了死者身上缠绕着的，浅淡而不祥，灰黑色的烟状丝线。
比起萩原研二身上延伸出的线，这根显得过于黯淡了。
“和其他枉死鬼身上的颜色一样呢。”刘雅的声音平淡无波澜，客观道：“果然是被偷走了……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没错。”
萩原研二也尝试着集中精神，作为灵魂，他的感知确实变得更加敏锐。他隐约能感觉到死者周围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冷，与刘雅描述的气息很像。同时他也听到了周围人群纷杂的心念碎片——恐惧、好奇、幸灾乐祸……以及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带着恶意的满足感。
萩原研二睁开眼睛。
他顺着那丝恶意看了过去，锁定了一个站在人群边缘，穿着得体、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那人表面上和其他围观者一样带着惊慌，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异常的冷静，甚至，兴奋。
“如何？”刘雅的视线和他一致，“灵魂能看到的东西很有趣对吧？”
抛却肉身，摒弃皮与骨，如此敏锐，如此轻盈，凶手是谁了然于胸，恶意如何散播暗熟于心，完全是跳过过程看到结果，虽然在现世不适用就是了。
萩原研二应了一声。
片刻后，他说：“…但果然还是有身体更好啊。”
刘雅：“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年轻的警I察笑了笑。
“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他的眼睛明亮：“…我反而更不想就这样白白死掉了。”
人之所以贪恋世间，无外乎梦想，执念，牵挂——更重要的，没有人不想要死得其所。
萩原研二也是如此。
刘雅笑了一声，顺着指引看过去。
“那等回去后你可要好好工作了，警官先生。”他说。
在初中生侦探的推理和警方迅速的证据搜集下，案件很快水落石出，凶手正是刚才他们看到的死者的同事，动机是职场欺凌和晋升竞争。投毒方式也并不复杂。
只不过在凶手被带上警车时，刘雅悄无声息地靠近，抬手再次做了一个勾手指的动作，一根线条从凶手的后颈飘出，绑在刘雅的指头上。
又是线。
“你做了什么？”萩原研二好奇地问。
“我尝试通过他来找到幕后推手。”刘雅解释，“线很方便，等到我后续追踪，看看这条‘线’能牵出多大的鱼——他身上的恶念究竟是出于自主，还是被人催发？总要调查清楚才行。”
处理完咖啡厅的插曲，刘雅感应了一下连接萩原研二灵魂的那条线。
“方向确定了，”他看了看远处，“唔……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