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停了一下,然后起了一个范儿,挺起胸脯,抬起脑袋,拍拍自己。
    “我叫文景睿,景色的景,睿智的睿。今天我是来参加钢琴比赛的!”
    或许是觉得小小的年纪就能够来参加比赛,语气里颇为骄傲。
    钢琴啊,她胎教就被她老师抓着听的玩意儿,周玺藏在袖子里的手抓紧,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哇,好厉害呀,呃,学钢琴累吗?”
    文景睿是一点没听出来周玺语气里的尴尬,还笑嘻嘻的,对来自别人的赞赏颇为欣喜。
    “不累,一点也不累,就是好难,曲子好复杂,总是弹不好。”
    “那,比赛加油,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被揽着的手一下放开,小孩儿像小犊子一样冲了出去,那小短腿蹬啊蹬,嘴里大声喊着。
    “哥哥!哥!哥!哥!啊啊啊!”
    “呜呜!啊!”
    一身黑,戴着帽子口罩的男生跑过来,有点气喘嘘嘘。
    周玺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这感动人心的兄弟二人认亲场面。
    男生低着头,一把拎住跑过来的小孩儿后领,似乎是不让小孩儿的眼泪抹他身上。
    男生看不到脸,高高的,一件黑色冲锋衣,身形倒是有点眼熟。
    周玺没继续看,门口考生大部分都进去了,不能拖拉。
    “周小玺,谢谢了。”低沉熟悉的男声传来。
    周玺错愕,高礼阳,刚刚这小屁孩打电话的是他,早知道看一眼手机通信记录了。
    高礼阳摘了口罩,拎着文景睿后颈,大步走过来,他也没想到,捡到文景睿的是周玺。
    他们看到周玺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还疑惑,这时候怎么会给他打电话,要不是文景睿那小崽子的声音……
    “考完再解释,你们先进去。”高礼阳看了眼周围稀稀落落的,家长们送完就跑了。
    “行。”周玺望了眼男生,一脸疲惫,神色冷冷的,估计今天一大早就起来送考,现在又折腾。
    文景睿拉着周玺小跑,嘴里碎碎叨叨:“快快快,姐姐姐姐,等一下关门了,我们不能迟到……”
    周玺被拽的差点一个跌咧,小孩儿劲儿还挺大,毫无章法。
    她的耳边灌满风声,还有男生一句祝福。
    “周小玺,比赛加油!”
    周玺轻声回应:“好。”
    “哥哥!我!我!”
    “你也加油。”
    “谢谢哥哥,I love you——”
    高礼阳欲言又止,最后独自咽下,给这兔崽子加什么油啊,漏油算了,肚子跟皮球一样鼓,这一天天真是的。
    “姐姐,你怎么这么快?”
    文景睿盯着考场分布图,脑子里还没搞清楚方位,周玺就带着他直奔而去。
    “我以前来过着。”周玺随便回了一句,她怕文景睿自己走错,先带着他找钢琴专用考室。
    “比赛加油!”
    周玺看着文景睿进去,丢下一句话,掉头撒腿就跑,他俩考室一东一西,还真是有点小远,她的考室在五楼,还真是好锻炼体力。
    高礼阳送走祖宗,找了家早餐店,坐下来,脑袋里一团浆糊,晕死了,眼皮底下还在打架。
    昨晚他看恐怖电影到深夜,好不容易攒了那么一点可怜的睡意,准备上床了,结果被一个刺耳电话炸醒。
    他的舅舅带着儿子在门口疯狂按铃,深夜来访,没啥好事。
    哈子舅舅,要不是小小儿子暴起,才想起第二天要送自己儿子来温城参加钢琴考试,赶紧买票过来。
    高礼阳打着哈欠,习惯性拨开猫眼看了眼才开门,又眯着眼跟文承钰大眼瞪小眼。
    “老舅,你厉害啊,特种兵空降。”
    文承钰穿一身黑色西装,左手拉行李箱加一个大书包,上面印着奥特曼,右手肩头趴熟睡的小崽子。
    “快快快,累死我了!”
    高礼阳白了眼自己舅舅,让出路。
    结果文承钰直接把小崽子丢他身上,行李箱一推,书包一甩,双手合十:“老侄儿,拜托了,手机上跟你解释,我还要出差,飞机要赶不上了。”
    “砰!”
    人还怪好的,把门带上了。
    要不是看小崽子可怜的份上,高礼阳真的想揍他舅一顿,谁家老爸这么坑儿子。
    高礼阳站在原地,石化好一会,直到怀里小崽子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叽里呱啦。
    “哥哥,唔,冷,啊……”
    小崽子在他怀里蹭了一下,跟毛毛虫一样往里钻,找到姿势才继续睡。
    冷空气被怀里的赶跑,暖暖的一团,只是这样温暖的让人心里发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跑出来了。
    “老板,来碗汤面。”
    “好嘞,稍等片刻!”
    他僵硬地抱着文景睿,脑子里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经常被人一丢,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来没有人问他是否愿意,或者说小小的他根本没有选择,只有接受。
    不过,虽然文景睿的老爸老妈瞧着不着调,也不怎么靠谱,一心想着怎么把这个小家伙安排好,然后两个人美美去过二人世界。
    但是,他又不瞎,文景睿是他们爱的小结晶,眼里对孩子的爱,是藏不住的。
    而他,只是一个多余,父母当初结婚就是为了应付各自家庭,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他有时候觉得他爸妈倒是天生一对,正好不用去祸害别人,两个人都把工作当作另一半,只有个人的成就能够给他们带来愉悦感。
    两人都不想要孩子,也许是措施没做好,文蕙玲意外怀孕了,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她立刻就去医院准备流了,没有丝毫犹豫。
    也是他高礼阳命不该绝吧,文蕙玲身体不符合人流手术要求,孩子只能生下来。
    “汤面来喽,小伙子,桌上有小料,自己加,趁热吃啊!”
    “谢谢。”
    高礼阳小时候和所有小孩子一样,都下意识去贴近自己的妈妈,但是文蕙玲只要发现他的意图,就会让保姆把他带走,尽管他哭闹尖叫,文蕙玲都不会多看一眼。
    后来在亲戚的各种眼神下渐渐长大,他才明白,那时候文蕙玲看他的眼神,是厌恶。
    因为他,文蕙玲从生产到回归职场花了对她来说大量的时间,她辛苦攒下的基础在此期间被对家抢了大半,只能从头再来。
    对这样一个女强人来说,简直是比操蛋还操蛋的存在吧。
    但是在他们的立场,孩子从来都是他们不想要的。
    这些事实都是他在亲戚们玩笑逗他时东拼西凑出来的,如果哪个傻逼说是他偏见,产生了偏差,那文蕙玲和高致远四只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比零下三十八度的冰还冷,可以自己去体验体验。
    他舅妈曾经开导他,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儿女成双成对,有些人感情淡薄,强求不来,是他倒了八辈子霉,投胎碰到这样的父母。
    爱与不爱,从来一眼就能见到底,是高礼阳一直执迷不悟,成了执念。
    而但在他醒悟的那一刻,他再也不会去纠缠,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
    为什么小时候他总是半夜惊醒呢,原因之一因为他不知道身在何方,躺在谁家里,怕。
    其二,是他跟个傻逼一样,天真又偏执地认为只要在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一直睁着眼,就不会被送走。
    所以造成了这勾八睡眠障碍,折磨得他大半夜看恐怖片都没有困意。
    或许他需要一生的时间来治愈小时候那个傻逼自己,但是也挺好的,至少没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真的太遥远了,让高礼阳都有时候恍惚,这些事是他缺爱缺疯了,魔幻吧。
    但有时候夜半三更,那个小小的高礼阳突然从一个很深很深的角落冒出来盯着他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被告诉,是真的,比特么黄金还真。
    他当时怕吵醒小崽子,几乎是没有发生的一声叹息,轻轻落在清冷的屋子里。
    或许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事儿,昨晚又失眠了。
    今天早上天没亮,他顶着比拳头还大的黑眼圈,爬起来给文景睿当保姆,伺候他洗漱,又伺候他美美地穿好演出服。
    结果刚下车来这边,只一个转头付车钱的功夫,兔崽子人就没影儿了。
    那么大一个人,真能把急死他了,心情比火山车还快降到零度以下,鬼知道他在心里操蛋操了多少遍。
    高礼阳盯着清汤面发了会愣,果断把碗靠近桌上小料。
    “剁辣椒,辣椒油,葱花,花生,土豆丝儿,海带丝儿,酸豆角,腌萝卜……”
    “一样来一点点……”
    高礼阳放下勺子,筷子在碗里搅了搅,立刻变得色香味俱全。
    当老板的就是聪明,同时解决清淡和重口味需求,堪称商人模范。
    “完美。”
    数学不像其他科目,答案只有一个,批改起来很快,主办方效率也高,直接现场阅卷。老师们笔下有龙蛇,不一会,高三组成绩已经出来,开始念获奖名单。
    高三组人不多,更多的人都在专心准备高考,即使走提前招生,保送这条路,也早已经开始,现在参加这种考试无非就是来玩玩。
    像她们高一高二的才会更有竞争力,证书都要早早开始准备,各种比赛都来尝试一下,毕竟证书自然越多越好。
    “恭喜,学姐。”
    周玺坐在大厅里静静等着,吴宜下台坐回到她旁边,二等奖。
    吴宜手里拿着金灿灿的奖牌和证书,像没心没肺似的吐槽:“啧,要是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就是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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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
    “学妹,怎么样,紧不紧张!我跟你说,放平心态就好了,成功是成功之母是吧,可以的。”
    周玺摇摇头,倒不紧张,获奖的话是意料之中,她估了大致分数。
    “哦,那就是有把握了!”
    周玺笑笑不说话,虽然考前一晚她心大没有刷题,早早睡了,但她平日里付出的时间见证了。
    不过她从来都认为这种考试能来的,都是佼佼者,差距往往只在速度,还有运气,即使是没获奖代表不了什么,大不了下次接着来。
    “下面宣布高一组获奖名单,请听到名字的同学迅速上台领奖……”
    周玺看向舞台。
    她记得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台下的人是密密麻麻小小一点,刺眼的束光灯是会打在她身上。
    她也知道的,那个时候的自己身上会白的就像在发光,她会看不清台下,也看不清自己,很安静,很安静,只有一个声音。
    只有在开始前和结束后,架起的设备才会不断闪烁,“咔嚓,咔嚓……”
    “三等奖获奖者……”
    没有周玺的名字,吴宜拉着她:“没有,难道……”
    后来的很多次,她在舞台上努力寻找着熟悉的感觉——无论台上还是台下,声音只有有一个,她的。
    但找不到了,耳朵里还在山呼海啸,但又让人听不真切,模模糊糊。
    名单继续往上念。
    “二等奖获得者……”
    每次停顿都是雷鸣般的掌声,获奖同学上台,领奖,合照,一步一步的,没有玩笑,意外。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耀眼的让人瞧着不真切,但就像这场竞赛,所有人明白,这是实力换来的,这是无数个深夜刷卷的幸苦付出。
    还是没有,吴宜一下也猜不准:“没事,说不定是……”
    最初的感觉,最初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眼前蓄起泪花,隔着一层雾,不论怎么睁大眼睛,前路都只有一个背影,但是那个背影怎么也不肯转过头。
    她知道是爸爸。
    “一等奖获得者,周玺,恭喜——”
    “啊啊啊!!”吴宜激动连晃她的手,“恭喜恭喜,学妹,你真厉害!!!”
    周玺失神微笑回之,站起来。
    无数人惊艳,羡慕的目光在场内寻找,最终投向她,掌声没有停,就像是拥着她一步一步迈向高高台。
    忽然,吴宜嘴角拉回直线,像是被刺到双眼,低下头。
    “恭喜!”
    周玺回神,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奖牌和证书,开口:“谢谢。”
    “……”
    “本次比赛圆满结束,请各位同学有序离场……”
    话落,大家纷纷起身,各回各家。
    大圆灯从后到前,一排排灭掉,周围陷入黑暗,只有出口一片光亮。
    “学妹,再见——”吴宜收拾完东西,飞奔离开。
    周玺瞧着她步子有点凌乱,像是迫不及待拥抱光明。
    “你好。”
    一片浅浅的阴影罩下来。
    周玺坐在位置上,摸着黑掏出手机,脸她见过的,有点印象,隔壁班跟她两分之隔的年级第二,白宇。
    她微微低头,把脖子上的奖牌摘下,握在手里,很冰,凸起的纹理摸着很有质感。
    “你好,有事吗?”
    即使那人的眼睛已经隔着厚厚的眼镜片,她也能感受到来者的打量和忌惮。
    周玺手轻轻按下亮屏键,左上角有个小叉叉,没信号,应该是屏蔽器。
    “没事,就是认识一下,年级第一。”白宇把‘年级第一’四个字咬的很重。
    他是很气的,为了这次比赛,刷了很多卷子,其他科目都暂时丢到一边,信誓旦旦就是要拿下第一,结果只拿了个第二。
    周玺。
    这个名字和人他在光荣榜上看见到了,这是第二次,两次都是他输,他生涯中唯这两次没有拿到第一,实在是滑铁卢!
    “还有半个月模拟考,我一定会拿回第一,你小心点!”白宇伸手扶住镜框,语气狠狠的。
    但,没什么实质伤害力,周玺怎么看白宇都像那种,只会埋头读书不闻窗外事的呆子,胜负欲很强罢了。
    “嗯,你加油点,我等着。”
    话听起来好像漫不经心的,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带着几分挑衅。
    白宇心梗了一秒。
    零散还有几个人,肖小玉和周玺还约了饭,她三两下把奖牌证书和些小物件儿塞包里。
    刚出考场,手机消息刷爆了,叮咚响个没停,让人眼花缭乱,没有一瞬犹豫,周玺立马熄灭,揣进兜里。
    她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吐出,让自己和这小手机都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