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下,乐人吹着竹笛。
沉鱼接过合欢送来的汤药。
潘少儿忽然径自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下,惊得所有人不知所措。
沉鱼有些意外。
刚刚她就瞧见潘少儿一直在廊下徘徊,她还以为潘少儿是受笛声的吸引,谁想竟是来找她的。
“你这是做什么?”
沉鱼将药碗搁在一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潘少儿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攥着衣摆,汪汪的大眼望着她。
“女郎,奴婢有事想求你。”
“你起来说就是了。”
“不,女郎,你先听我说。”
潘少儿垂下头,瓮声瓮气。
“奴婢出身低下,从小过的是衣不遮身、食不糊口的日子,现今入了南郡王府,已是得天垂怜。奴婢不奢望能像竹吟轩的乐人们一样才艺卓绝,只求能有一技傍身,不再受人耻笑。”
她抬起头,泛红的眼里满是恳求与不甘。
沉鱼明白了,潘少儿是不想当一个粗使婢女。
“这是南郡王府,你若有什么想法,可向大王言明。”
潘少儿摇头:“不,大王是男子,他不会明白,可奴婢知道女郎不一样,女郎会明白。”
“明白什么?”沉鱼更懵了。
潘少儿定定望着她:“女郎,我要是没猜错,吕大志是你打残的吧?”
吕大志是潘少儿的继父。
沉鱼没说话,可合欢与乐人们都惊讶地看过来。
潘少儿颤声道:“这么多年,我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可也因为都知道,他们笑话我,嫌弃我,挖苦我,甚至还有人趁机——”
她噙着眼泪,咬了咬唇,“这么多街坊邻里,只有傅小郎肯帮我,也从不拿怪异的眼神看我,直到后来,女郎你来了,你和傅小郎一样,没有瞧不起我,也没有嘲笑我,反而暗中帮我打残了吕大志,我这才得以解脱。”
沉鱼没作声。
吕大志这事,她做的非常隐蔽,就连萧玄与周如锦,她都没说。
所有人都以为吕大志在外面欠了赌债,才会被人砍伤。
没想到竟让潘少儿瞧出来。
见沉鱼闭口不言,潘少儿收了收眼泪,语气坚定。
“我知道在他们看来,我当了郡王府的粗使婢女就该知足,可我不想永远靠着乞求别人过活,我也想有一技之长傍身。女郎,你见多识广,一定会明白我!”
......
许是因为那目光太过灼人,沉鱼点头应了。
乐人再来西厢,潘少儿也会来。
也是那段日子近距离相处,沉鱼才知道,少儿之所以叫少儿,是因为不管生父也好,继父也罢,都觉膝下无子,以是为恨,始终想求一个儿子。
秋风阵阵,将玉寿宫内的九子铃吹得叮当作响。
潘贞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她将杯盏捧在手心,垂着眼,却不饮,慢慢红了眼圈。
“含章可贞,以时发也。贞儿这个名字是女郎为我取的,我知道这名字蕴含着女郎对我的祝愿和鼓励,事实上,我也的确因为女郎,人生发生了转变。”
潘贞儿摇头一叹,看着沉鱼道:“女郎,旁人不知,可我心里清楚,不管是击筑,还是这个名字......总之,这淑妃的位置,本不属于我,而属于女郎。”
“不,淑妃——”
“女郎,你别急着打断我,”潘贞儿抢先道:“我虽是有心帮你解围,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我自己,我看到你躲起来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或许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时机。”
沉鱼没说话。
慕容熙出现,不算太意外。
可潘贞儿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
潘贞儿语带自嘲:“女郎,你不知道吧,要不是知道是你,换成别人,我都没胆子冒名顶替。”
沉鱼讶然:“为何?”
潘贞儿摇头一笑:“乐人们每日都来西厢教你吹笛,可女郎从来只让她们吹奏,自己却从不尝试,这是为何?乐人们私下抱怨,你明明听到,却置之不理,又是为何?还有,大王每回学了新曲来给你弹奏,你总是欲言又止,这又是为何?”
沉鱼嘴角一抽,暗暗吃惊。
潘贞儿失笑:“女郎,你跟我不一样,我从小只学会一样本领,那就是察言观色。”
她面上虽笑着,却瞧着十分酸楚。
沉鱼默默一叹。
潘贞儿扬扬唇,道:“女郎,我先前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大家女郎,只会对我们这样的人鄙夷不屑,可你若不是大家女郎,又为何什么都会?最奇怪的是,还不想让旁人知晓?”
沉鱼低一低眼,想到了慕容熙。
慕容熙跟她说,学而为己,自得其乐。
那时,她对慕容熙的话深信不疑,藏而不露,只因悦人不如悦己。
现在呢?
真是为了让她自得其乐,还是为了更好控制她?
沉鱼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只听得潘贞儿道:“直到我知悉你的身份,见到那个我只在街头听人说过的乌园公子,我才明白过来。”
她微微一叹:“也正因为想明白,我才敢冒名顶替,我想你应是不屑留在皇宫,不然,你早入宫了。可不管你愿不愿意,确实是我冒领了属于你的头衔,如果你后悔了,想要回这个头衔,我也可以选个时机向至尊建议,让你也入宫为——”
“淑妃,至尊金口玉言,何来冒领之说?”
沉鱼语气平和,态度却确切不移。
潘贞儿抿了抿唇,眨着水汪汪的眸子瞧她,“女郎,你真的不愿意吗?我瞧至尊很喜欢你,不如你也入宫陪王伴驾?我想即便咱们一起服侍至尊,应该也会相处融洽,不存在勾心斗角,何况,我并不会击筑,你若是入了宫,我还可以向你请教。”
“淑妃记错了,会击筑的人一直是淑妃,不是我。”
沉鱼目光不瞬,静静看着潘贞儿。
潘贞儿把杯盏一放,不无遗憾地垂眸叹气:“也罢,女郎若是改变主意,可随时入宫来找我。”
说完,也不再多言。
沉鱼适时告退。
许是知道她一向寡言少语,潘贞儿也不再留她。
走时,潘贞儿将腕上的一串红珊瑚手串脱下来,套在她的手腕上。
甬道上,沉鱼由先前的寺人领着出宫,瞧见迎面走来的萧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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