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姜云照准时出宿舍，天阴沉沉的，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雨，想到天气预报里今天还要下雨，长时间晒不到太阳，她觉得心情不太美妙，北方人还是无法习惯阴雨连绵的天气。
学校人行道的地砖凹凸不平，暗藏玄机，有的地砖下面是空的，积了一滩水，走在上面不留神就会触雷，水花能溅到小腿高。姜云照裤脚差不多全湿了，她怨念颇深地想，又得洗裤子，洗完还干不了，真的烦。
“阿姨，要一个三鲜包子和一杯小米粥。”姜云照刷了饭卡，目不转睛盯着阿姨手里的包子，昨晚干活太累，早上她是被饿醒的。
食堂阿姨一边打包姜云照的小米粥，一边与同事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腿使不上劲，头也晕沉沉的。”同事在另一个档口，听见这话回她，“再过几天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好好休息。”
阿姨递过姜云照的早饭，手突然抖了一下，险些没把打包好的小米粥摔在地上。幸好姜云照眼疾手快，她抬头对上阿姨的眼睛，红血丝很多，瞳孔也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一瞬间她有种怪异的感觉。她开口劝道：“阿姨，要不您去医院看看，别拖严重了。”
阿姨笑着应下，姜云照便转身离开。
她刚从食堂出来就碰到自己的师姐，姜云照挽着师姐的胳膊，把小米粥塞给师姐暖手，没骨头似的靠在师姐身上走。
“今天的包子皮太厚，还难吃，两口下去都没看到包子馅儿，这种包子居然也能卖一块五一个，浪费我的感情。”姜云照嘴上抨击，身体却很诚实地三两口就解决了包子。
师姐心疼道:“不行就别吃了，上次不是还因为包子太难吃胃疼吗。”
“那不行，我花了钱的，它生是我的包子，死也是我的胃内容物。”
“所以重点还是在花了钱吧。”
姜云照也不否认。
师姐从包里翻出一盒饼干，“昨天刚做的，加了蔓越莓干，你尝尝。”
姜云照对这种好事总是捧场的，她塞了一块进嘴，“好吃，有股奶香味儿。”
师姐作为整组脾气最好的人，无论是导师push还是同门倒油，温温柔柔从未发过火，上得实验室下得厨房，由于是本地人的关系，经常会趁周末回家做点好吃的再带回学校，投喂姜云照他们这群嗷嗷待哺的师弟妹们。
“嗯，加了一点黄油和牛奶。”
姜云照比了个大拇指，味道比学校食堂好太多。
周一早上通常是开组会的时间，姜云照没敢迟到，安安静静坐在倒数第二个位置，努力吸她只剩个底的小米粥。
她一向不和师姐坐一起，师姐不仅天赋高，还很卷，从读文献、做实验到写报告，每个环节都遥遥领先，耀眼的学术光芒宛如大功率白炽灯，会普照到姜云照学术坑洞的每个角落，不利于摸鱼。
虽然每次都逃不过被骂，但姜云照依旧坚信不能坐在卷王旁边的道理。不过平时都有小师妹和她一起摸鱼，今天怎么没来？
同门在她耳边嘀咕，“师妹发烧了，说是舍友生病给她传染的。”
“她平时身体不是好得可以打死一头牛吗？”姜云照震惊。
“不清楚，早上她打电话请假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说可能是病毒感染，也不知道什么病毒这么强悍，连小师妹都扛不住。”同门摇头，又说今天下班后要去探望师妹，姜云照说她也一起去。同门塞给她一个N95口罩，“有备无患。”
导师是个精瘦精瘦的老头，平日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每天到实验室第一件事就是看姜云照来没来，指桑骂槐地批评她懒，姜云照在他口中总是那“极个别人”、“更有甚者”，姜云照每次都“嗯嗯啊嗯下次不会了”，把老头气得不轻。
按惯例，组会就是老头自由开炮的环节，组员挨个汇报，除了师姐这种卷王，其他人都得被批，姜云照是被骂得最狠的，如此能够给被骂懵了的组员带来一丝慰藉。
今天倒是有点反常，姜云照在座位上装乖，直到快散会都没听到导师骂她，不应该啊。
同门也觉得奇怪，朝姜云照挤眉弄眼，意思是：导师今天怎么回事？
姜云照摇头：不知道啊。
她看向导师，眉头紧皱，眼神飘忽，还时不时看手机，跟师娘吵架了？
今天的组会在这种诡异的和平气氛里结束了，他们跟在导师身后出了会议室，只听导师叹了口气，让林意去他办公室一趟。林意是师姐的名字。
姜云照拍了拍师姐，师姐回她一个“OK”的手势。
导师和师姐一进办公室就锁了门，外面凝滞的空气也一下子活泛起来。
同门蹭过来，请姜云照再帮他配几个培养基，不知道为什么，他严格配比营养均衡的培养基效果还不如姜云照随手一配。
有时候这种手感真是让人嫉恨。
姜云照笑眯眯的，说出了最扎心的话：“之前养的细胞又死啦？”
“姜云照同学，请不要在实验室说什么死不死的，让其他细胞听到了影响不好。”啧，连名带姓地叫上了。同门心如死灰，他对着培养皿求爷爷告奶奶求细胞别死，甚至用上了黄符、舞狮种种手段，还是没能挽回这批细胞的生命。
同门：胞，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姜云照一边帮他配培养基，一边扭头对他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同门：“你懂什么，我舞狮之后细胞死得更慢了！”
“那你下次可以舞龙。”
“舞龙比舞狮效果更好吗？有什么讲究？”同门将信将疑，但又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期待，万一姜云照是因为舞龙才能配出这么好的培养基呢？
“龙是四大神兽之一，当然效果更好。”舞狮都看腻了，也该换换节目了。
姜云照的实验报告还差个收尾，坐在工位上磨了两个小时才磨出来。
她整理好材料，准备去找导师签字，碰上了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的师姐，姜云照奇怪，什么事能说这么久，都快三个小时了。
看到姜云照，师姐下意识挤出一个笑，“小照，”林意的表情有些僵硬，“实验报告这么快就写好了？”
姜云照往导师办公室里瞄，刚好看到导师将一个文件袋收起来。
“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老师批评你了？”姜云照拉住林意的手，很冰。
林意反握住她的手，说只是有点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让她先去找导师签字。
“好，我抽屉里有糖和巧克力，你随便拿。”姜云照推了师姐一把，示意她快去吃点东西。
她很清楚，师姐从来没有低血糖的毛病，就算被批评也不可能让师姐情绪起伏这么大，早上来还好好的，那就是导师说了什么？
“老师，这是我的实验报告，”她已经做好了被祝江开挑刺的准备，“相关材料都在这儿了。”
“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看，”祝江开扫了一眼，他现在没心思看这些。
姜云照安静如鸡，准备退下，免得万一碍了导师的眼，她又得被骂。
“等一下。”
祝江开手放在抽屉上——进门前他放文件袋的地方，表情鲜少的犹豫不决。
他一直肯定姜云照的能力，她的上限很高，绝对可以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正是因为天赋高，她做事从不尽全力，况且她的梦想不是退休躺平？这么危险的事，该让她参与进来吗？
他正犹豫着，突然有人敲门。祝江开让进来，几个军人模样的人鱼贯而入。他学术成就挺多，参与过不少国家重大项目，在国际上也是有名气的。
祝江开明显认识这些人，让姜云照先出去。他们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再出来时每人怀里都抱了许多文件，祝江开拎着小皮箱急匆匆往外走，到了门口又退两步：“今天就到这，大家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林意，把实验室门锁起来，及时关注消息。”他对林意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姜云照立刻就从座位上起身要走，其他人也飞快收拾着东西，倍加珍惜这突如其来的假期。姜云照只上了半天班，依旧被自己的勤奋感动到了，她决定奖励自己吃一个虎皮蛋糕卷。收拾好东西后就和其他人说再见。
师姐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后，一直心不在焉，姜云照帮林意把实验室的门锁起来，不由分说地强行拉着她出了实验室，美其名曰“放松心情”，林意无奈，只好收拾了东西跟着姜云照出去了。
“我真没什么事，就是以前和导师研究的一个项目，说最近反应不太好，今天导师被叫走估计也是因为这个项目。”
“嗯嗯，你没事，只是我想吃虎皮蛋糕卷，下雨我怕一个人走路打滑。”这姜云照拽着师姐往街头的面包店走，空气里能闻到面包香味……和一点臭味？
臭味？什么味道？
姜云照扭头闻，林意被逗笑了，“在闻什么，像小狗一样。”
“师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是下水道的味道吧？”林意嗅觉不如姜云照敏感，更何况还下着雨，她闻不到空气里很淡的味道。
“不是，越来越近了……”姜云照轻声道。
“砰！”街口一辆车正常行驶，突然变向直直朝路灯撞上去！围观人群凑上前，想把司机救出来。
他们合力撬开驾驶室的门，下一秒——“啊啊啊！这什么东西！”
人群霎时作鸟兽散，姜云照这才看清，按说司机伤得不轻，可他居然自己爬出来了，然后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朝姜云照和林意这个方向走来。
那个人，或许不是人，皮肤溃烂，受到撞击的部位皮肉坠着，要掉不掉的，里面的骨头清晰可见。“他”瞳孔异常的小，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有眼白似的，小腿已经骨折，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姿势拖着断腿冲过来。
姜云照反手想把林意拉到自己身后，却被林意甩开，“别靠近！躲好等我！”她冲上前就是一记飞踢，司机被踹倒，腐烂的肉掉落在地，却还挣扎着爬起来，不断朝林意呲牙。姜云照环顾四周，匆匆借了路边店铺门口放的卷闸门拉钩，也冲上去帮林意。
救护车来把人带走的时候，姜云照正被林意从头摸到脚地检查，“不是让你躲好等我！我能对付，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林意确实能对付。姜云照也从来不知道师姐居然有如此威武雄壮的一面，好厉害的格斗技巧，好完美的肱二头肌……一拳砸下去骨头能断成好几截，打完架连头发都没乱。
相比之下姜云照就显得有些狼狈，头发散乱着，羽绒服也被抓烂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绒毛，裤子上沾着泥水，看起来跟落汤鸡似的。
“你一个人就冲上去了，我当然不放心你，毕竟是我把你拉出来的。”姜云照虽然打架水平不过硬，但仗义这一块还挺毋庸置疑。
林意叹气，“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被抓到？”
“没，穿得厚，只是羽绒服破了个小口。”
“幸好你把我拉出来了，不然你一个人碰上……”林意此时十分庆幸，她和姜云照认识快十年，是拿姜云照当亲妹妹照顾的。
姜云照羽绒服破了，裤子也打湿了，寒风一吹冻得她直打哆嗦，索性和林意回了宿舍。
回去路上，林意把围巾系在姜云照脖子上，她脸色更差了，一路低头发消息，姜云照冻得像只鹌鹑，根本顾不上林意跟谁发消息，好不容易回到宿舍换了干净衣服，她刚准备躺下歇会儿，就听见林意敲门就喊她出去。
“怎么了师姐？”姜云照开了门，还杵在门口，她现在不是很想出门，哪怕对虎皮蛋糕卷也提不起兴致。
“去实验室一趟，一会儿我们去找老师。”林意举着手机给她看聊天记录，导师说半小时后会有车来接她们。
姜云照猜都没猜，“跟今天那个司机有关系？”她就是学生物的，一眼看出那个司机不对劲。
“嗯，怀疑是丧尸。”
姜云照：？？？
她有心理准备，但不是这种准备。
小照：都是下雨下的，多晒太阳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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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