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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世

作者:温柔海上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宣正十六年,冬至,大雪。


    刑部大牢终年不见天日,阴湿又昏晦。


    李嫣褪去华服,身着素白中衣,跪在污浊的草席上,十指冻得发红。


    青丝尽数盘起,发间唯有一玉簪,质地温润,样式简洁,细看之下并非上乘的料子,却雕琢得极为雅致。在这污浊的环境里,像一泓不曾被污染的秋水,兀自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光晕。


    入狱三日,她未进水米,脸色苍白却异常平静。


    “走私官盐,谋害储君,李嫣,你可知罪?”


    龙涎香的气味刺得她有些头晕,李嫣不自觉眨了眨眼,目光依旧停留在眼前那双龙纹玄靴上。


    “腌臜之地,父皇竟亲自来了。”


    “不是你逼朕来的吗?”


    皇帝的语气冰冷,带着不耐。


    刑部三日前便呈上了所有证据,但她拒不认罪,以绝食做无声对抗。


    圣意未决,无人敢直接定罪,又怕她真的死在了牢房里,故而刑部尚书连夜上奏,请了皇帝亲自御审。


    “自你回京后,表面温顺乖巧,背地里结党营私,扰乱朝纲,朕念在往日情分都不曾苛责于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摇国本,连一脉相承的血亲都不愿放过!”


    “一脉相承……”


    李嫣低嗤了一声,极其不屑又不甘,“与儿臣一脉相承的血亲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


    “父皇忘了吗?”


    李嫣缓缓抬首,身居下位目光却异常灼亮,眼底隐有烈火在烧,“当年,儿臣也曾有一个弟弟,可他出生不到四个时辰便死了……是您杀了他。”


    若那个孩子还活着,如今的储君之位轮得到旁人来做?


    往事重提,皇帝脸色很是难看。


    “从前,母后尚在潜邸时,身子就不好,执掌凤位后,更是日夜殚精竭虑,主理后宫诸事亲力亲为,不曾懈怠,她为了怀上这个孩子,数年如一日的喝着苦药,生产当日更是疼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不自觉哽咽,经年积累的怨恨咬在牙间,“可她拼尽了气力诞下皇子后,得到的是什么?”


    “是你一道以血亲祭天的圣旨!是定远侯满族抄斩的消息!”


    她的声量不高,一字一句都透着恨意,“什么天降神罚,不详之子,区区一个道士,空口白话,便将涼州大旱归咎到他们母子身上,可这些,父皇竟然……信了?”


    “够了!”


    皇帝低喝道,“当年民情激奋,朕不得不这么做,况且,定远侯通敌一案,朕未迁罪于先皇后,已是仁慈。”


    “仁慈?”


    李嫣双目赤红,讥笑道,“杀她骨肉,屠她族亲,留她一道残躯在深宫里肝肠寸断,自戕而亡,父皇的仁在何处?将儿臣赶去清心观,让儿臣孤苦无依时,父皇的慈又在何处?”


    提及这些,她心口仍会泛起一阵尖锐的痛楚,可皇帝除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再无其他。


    “往事已矣,多说无益。走私一事证据确凿,谋害太子的刺客也指认,幕后主使乃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秦铮。”


    皇帝有意停顿一瞬,冷声道,“朕记得你与此人私交甚密,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李嫣周身一僵,倔强着不肯低头道:“父皇说是,便是。”


    此事竟查到秦铮头上了。


    果然,在原则与私情之间,那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所拥护的正义。


    是啊,以他的性子,怎可能徇私枉法?


    皇帝不悦道:“难不成朕还冤枉了你?”


    “若儿臣有冤,父皇又当如何?”


    如何?


    皇帝并未回答。


    静默许久,李嫣倦了,头一点一点垂了下来。


    父皇的回答,今日的结局,都已如隔世的喧嚣,不重要了。她心头唯一清晰的念头,正如潮水般涌上……


    此时此刻,他正在做什么呢?


    见她不语,皇帝又问:“你在朝中本无根基,短短三年,便能让大半个朝堂的人为你所用,这其中可有裴衍相助?”


    “没有。”


    李嫣语气坚决,不带一丝犹豫。


    她忽然意识到,父皇此言不是在审问,而是有意推裴衍出来代她受过。


    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皇室的颜面。


    她与裴衍成婚三年,夫妻一体,在外人看来她的一言一行都与裴衍脱不了干系。


    只要她点点头,承认了裴衍与她所行之事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父皇便会顺水推舟,将罪责尽数冠在他头上,说不定还会免了她的死罪。


    可她做不到。


    她不想死,但她更不想裴衍因自己而死。


    水中影可碎,天上月怎可蒙尘?


    “众所周知,驸马与儿臣分居已有一年之久,儿臣所行之事,他一概不知。”


    李嫣再次抬首,眼眶隐有泪意,决然道,“驸马为官清正,严明治律,是朝中难得的可用之才。千错万错,儿臣愿一人承担。父皇可否看在儿臣当初在行宫舍命护您的份上,放驸马一条生路?”


    皇帝眼底幽晦难辨,默了片刻,问道:


    “所有罪责你一人承担?”


    “是。”


    李嫣缓缓俯身行拜礼,一字一句道,“求父皇,开恩。”


    头顶又是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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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最终旋身离去,很快,一个内侍双手托着白绫进了牢房。


    *


    走出刑部大牢时,雪已积了厚厚一层,细碎的雪沫子疏疏落落地飘着。


    皇帝负手而立,内侍撑起油纸伞遮在他头顶。


    茫茫白野中,一抹红色身影立在阶下,仿佛已与这冰天雪地对峙了许久,肩头、官帽上皆落满了雪,孤直而夺目。


    内侍低声提醒道:“陛下,裴大人来了。”


    裴衍向前行了几步,膝头跪入沉厚积雪中。


    “臣参见陛下。”


    皇帝目光扫过他手臂上挽着的那件银狐裘衣,并未让他起身,语气飘忽道:“世人皆道你与李嫣是怨偶天成,可朕今日方知,她对你,有情。”


    裴衍明显愣了一瞬,不解抬首。


    一内侍敛首从牢房内小跑而来,对着皇帝的背影磕头:“启禀陛下,晋平公主伏法了。”


    皇帝有些诧然。


    结果比他想象的,更快。


    裴衍似乎没有听清来人所言,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内侍偷偷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答道:“回大人话,晋平公主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半刻钟前……已伏法。”


    裴衍瞳孔震地。


    怎会如此?走私一案证据存疑,按律还应再审,谋害太子的刺客口供亦经他之手修改,助她脱罪不成问题。


    她怎会……认罪?


    裴衍心绪起伏剧烈,素来平澜无波的脸上裂开了不可置信的痛意。


    皇帝目光在他脸上轻扫而过:“进去看看她吧。”


    朔风骤起,衣袍翻卷。


    裴衍脑中嗡鸣,再也顾不得君臣礼法,几乎是踉跄着起身迈步而行,直直从皇帝身侧掠过。


    动作间,朱色袍袖重重擦过明黄龙袍亦浑然不觉。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倒吸一口冷气,尖细的嗓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这——”


    这裴大人是不要命了吗!


    朱袍卷起冷风,如灼烧的火焰般急切穿过冗长幽暗的牢廊。


    一步一寻望,最终停在了尽头处。


    铁栏冰冷,丝丝细雪飘飞而入,落在红泊中,消融不见。


    “你是说,她未用白绫?”


    皇帝在雪地中站定了脚,转头看着身侧的内侍,“她还说了什么?”


    内侍犹豫不敢直言,脑中回想起那道纤弱身影,手握玉簪,眼神空寂。


    她道:“生在帝家,我没得选,身陷泥沼,亦没得选,行至今日,非我一人之错,这世上无人有资格审判我。”


    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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