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昕只觉讽刺，永德帝自称是‘朕’，却还嫌弃他自称‘奴才’？永德帝要不要先问问自己呢？到底是将他当成了什么？
苏其昕讷讷，半响也不吱声，他不能现在立刻就和皇上你啊我的，没个尊卑上下，谁知道以后永德帝想起来，会怎么看他，毕竟皇帝总是这个世界上最双标最善变的动物。
霍泽修见小太监不出声，小太监花瓣一样勾人的嘴唇抿了又抿，吐不出一个字，只觉得有趣。
也是，苏其昕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不敢在他面前乱了尊卑，再正常不过，日久见人心，早晚有一日，苏其昕会知道他的真心的。
他是真没当苏其昕是奴才，他心里当苏其昕……
霍泽修摸了摸苏其昕的脸，心下想着，柏拉图恋人？毕竟他喜欢，但又不碰，霍泽修都觉得自己是柳下惠，是这个世界上再高尚不过的人了。
霍泽修的想法，苏其昕并不知道，他心里暗暗骂永德帝小气，他不过是要一些银两而已，永德帝竟避而不谈。
那还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干嘛？反正他提出来了，永德帝也不会给他。
亏永德帝还富有四海呢。
苏其昕没达成目的，在永德帝再次忙于公务后，便悄然走到下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反正他现在多少猜到永德帝对他的想法可能不纯粹，不管是要和他做朋友，还是逗弄他，但他可以稍微放松些，就算是猫玩弄老鼠，也不会上来就弄死的。
直接弄死就不是玩弄了，苏其昕不介意被逗弄，他现在只想活着，离开皇宫，想到宫外的生活，苏其昕便觉得这样等待的日子不那么难熬了。
苏其昕开始发呆，但是他也没有完全忽略外界情况，一到永德帝召见大臣汇报事务，他只能低下头，回避那些目光。
可这并不是苏其昕低头，或者忽略那些大臣，就有用处的。
苏其昕已经进入他们的视线了，永德帝明晃晃地对一个人特殊，这些大臣注意到了，怎么可能不去探查？
永德帝也不想隐瞒苏其昕的存在，他心里想着日后给苏其昕权势，自然不可能将苏其昕藏着掖着，不让苏其昕见人。
正好看看，还有谁敢跳出来，跳出来的，他处置了就是了。
这一日，就这么难熬地过去了。
于苏其昕是这样的，等到他好不容易熬到下值，梁明高笑着便迎了上来。
“偏殿已经收拾好了，里里外外不少东西都换了新的，保准让你满意。”梁明高一甩佛尘，声音尖细道：“这都是陛下亲自交代的，我还从没见过陛下为一个人这么费心呢。”
闻言，苏其昕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连嘴里都是苦味儿，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住进偏殿可能只是开始。
永德帝本身就不是多守规矩的人，如果永德帝守规矩，也不会让他一个小太监住进偏殿了。
他都能想到，接下来后宫前朝如何议论，而他也很可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苏其昕不担心永德帝，他只担心他自己的小命。
梁明高向来会看人脸色，见苏其昕脸色不好，也知道苏其昕心里大概是不情愿的。
可是皇上喜欢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什么，小太监情不情愿，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明高提醒道：“小苏公公没什么话，要咱家转告皇上吗？”
苏其昕想说‘没有’，他和永德帝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永德帝让他住进环境更好、皇宫里那些所谓的‘主子’才能住进的宫殿，他心里也不感激，只有厌烦和恐惧。
但梁总管都这样问了，苏其昕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道：“多谢陛下，小苏子下辈子结草衔环回报陛下。”
梁总管这才笑着离开了。
苏其昕看着梁总管的背影，等到梁总管的背影看不见了，他才肩膀塌了下来，走进殿内。
说是偏殿，但整个殿内的空间并不是很大。
这也是正常的，皇宫内的殿宇多，分摊到每一个殿宇的空间，自然就不那么足了。
苏其昕在殿内踱步，路上倒是遇见了几个扫洒的小太监，这些太监来自于扫洒处，是梁总管专门调过来打扫偏殿的。
毕竟就算偏殿空间小，也需要人打扫，而苏其昕的身份毕竟尴尬，本身就是奴才，不像是后宫的主子身边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又宫女和扫洒太监的份额，苏其昕什么都没有，皇帝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哪儿能考虑到下面这些道道儿，这些可不得他安排妥当吗？
苏其昕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尴尬，以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他体会到了。
殿内遇见的小太监，见到他都笑着同他行礼，“小成子见过苏公公。”
“小郑子见过苏公公。”
……
苏其昕尴尬地将人扶起来，或者说是拽起来，他勉强地笑了笑：“你们这是什么？快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你们这样做，可折煞我了。”
几个小太监只能起来，嘴里讨好地道：“我们都听哥哥的，哥哥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们。”
苏其昕知道这是梁总管的交代，这些小太监也没办法，他只能含糊地说：“有事儿需要你们帮忙，我肯定不会客气，大家当兄弟处着，你们自在，我也自在！”
其他几个小太监笑着应了，但也只是表面上，他们和小苏公公怎么是一样的人呢？小苏公公比他们金贵不知道多少倍。
苏其昕这样说，他们也就一听罢了，真当苏其昕想要动手帮忙，他们立刻惶恐地跪下了。
“这些粗活哪儿能让您伸手，您别为难奴才们了。”
说话时，这些小太监也满嘴讨好，但苏其昕就是觉得压抑，他好像被困在了这个宫殿里，找不到丝毫出路，他身边有人，但他感觉自己身边仿佛除了自己，谁都没有。
苏其昕讪讪地收回手，在旁边看了这些人忙碌一会儿，便不再看了，而是无奈地回到寝殿。
寝殿里很快有宫人进来，点亮宫灯，一盏盏宫灯，让整个殿内明亮起来，可苏其昕的心中却越来越沉。
晚饭的时候，梁明高又来送赏了。苏其昕只能再度迎到殿外，他正要跪下，被梁明高拦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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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明高一甩佛尘，声音尖细道：“陛下口谕，小苏子不用行礼谢恩。”
苏其昕顺从地直起腰板，也算是永德帝做了一件好事儿。
和他玩做朋友的游戏，总不能朋友还对他跪来跪去，他要玩儿，他就陪他玩儿！
梁明高开始念永德帝送来的礼单，一座雕花草瑞兽的鎏金屏风，不少玉制的把玩器物，最重要的是，梁总管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还有一个托盘，掀开之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五百两金子。
苏其昕眼睛都直了。
那些屏风、器物，他拿不走，但这些金子，用处可大了。
梁总管又说了一箩筐永德帝的好话，苏其昕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却看在金子的面子上，笑容灿烂些，也跟着应景地说了些感谢永德帝的话。
等到梁总管走了，这些东西一一摆放进寝殿，苏其昕特意走过去，拿了一块金子仔细查看。
在金子的一角，也查到了皇宫大内的印记，苏其昕心下的快乐少了一半，这些金子根本不能带到宫外去。
不过，毕竟是金子，还是能花出去的，用处也不小。
苏其昕将这些金子放在了不同的地方，开始仔细琢磨起来。想了一会儿，大致知道该怎么做了，苏其昕才安心入睡。
另一边。
永德帝已经换好了寝衣，拿着一本书，在灯光下慢悠悠地翻看着。
没一会儿，梁总管蹑手蹑脚地回来了，永德帝才放下书本，手指在书脊上轻轻划过，漫不经心地问：“东西可送过去了？”
“……小苏子怎么说？还说下辈子要结草衔环报答朕吗？”霍泽修说完，又要忍不住笑了。
小太监太单纯，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报恩也只能想到‘结草衔环’，可他要的是‘以身相许’啊。
不过，他也不会要小太监的身子就是了，他们谈一场精神恋爱就很好。
如今，想到和小太监成为恋人，想到小太监的脸和身体，还有那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小表情，他竟不觉得难以接受，反而心里和身体仿佛一起着了火一样。
期待、紧迫、难以忍受、不甘、失落，种种情绪，最终化为极致的渴望。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忍。
梁明高看到永德帝漆黑幽暗的眼神，便知道永德帝忍不了多久了。他弯下身子，不敢多看，恭敬地回答：
“小苏公公说感激陛下呢，虽然小苏公公没说过多的讨巧话，但这不是因为小苏公公心诚嘛，见到陛下赏赐，小苏公公眼里都在冒着光呢，想来小苏公公强忍着眼泪呢。”
“他倒是性情中人。”霍泽修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神色更柔软了：“可能是他吃过太多苦，所以朕对他一点儿好，就受不住了，眼界还得多练练。”
练眼界的方式嘛，当然是赏他，给他好的，见到的好东西多了，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才是值得他靠近的人。
永德帝的这些打算，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但永德帝让人将勤政殿偏殿收拾出来，让一个小太监住进去的事情，后宫中有点儿门路的人，都知道了，立时暗流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