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八。
带着老花镜的教授站在讲台上，拿着几张吹弹可破的草纸：“这道题目很有意思，我上节课讲过，找个同学来说一下。”
台下顿时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数学系的同学们慌张地翻出上节课的笔记，一目十行地寻找着需要的信息。
只有裴继坐在第二排，仍呆坐在原地，与众人格格不入。
老教授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而后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声：“裴继。”
“嗯.....嗯？”
裴继这才堪堪回身，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慌张之色，从手边拿出这节课的讲义，但只看了几秒，立刻开口作答。
“这道题应该先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结合昨天讲过的.....”
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断了他：“行了，坐下吧。”
“上课的时候，注意听讲。”
裴继捏着讲义点了点头，重新坐下。
拿起面前的讲义，他的脑子仍然有些恍惚，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场景。
“……”
听到裴继的话，姜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什么？”
裴继忽然觉得有些为难，用更低的声音重复道：“你能不能，不找女朋友？”
姜蓝看着裴继这幅样子，心跳逐渐加速，他在心里假设了很多种可能性，一一否定之后，莫名有点期待和紧张。
“为什么？”
听姜蓝这么问，裴继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半响，他垂下脑袋，很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长久的沉默让裴继逐渐冷静下来，忽然感觉自己问这个问题问得很没道理。
百度给他提供的建议全被抛之脑后，他有什么资格插手好兄弟的感情生活呢？
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苦等的时候，忽然看见姜蓝和学妹的朋友圈合照，心里没来由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本来还可以忍耐，直到见到姜蓝本人，这种被压抑住的感觉达到了巅峰。
裴继看了一眼姜蓝，结结巴巴地表达出自己心里似是而非的想法：“总感觉你有了女朋友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受到影响。”
姜蓝抬眼看向他：“比如呢？”
“比如今天，你临时有事，治疗的时间就被延误了，如果谈了恋爱，周末肯定就更忙了。”
“我主要是希望，不要影响到我们之间日常的治疗。”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裴继吐出一口气，心里安定不少。
“......”
听到这句话，姜蓝收起原本期待的表情，眉心微蹙，最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确实，现在的治疗时间太死板了，如果临时有事的话，就不太方便。”
“不然从今天开始修改一下，随意一点。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来找我治疗，不用一定要等到周日。”
姜蓝笑了笑。
他的话很有道理，裴继迟缓地点了点头，却没有问题被解觉的开心感。
......
又是一天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姜蓝收起面前的保温杯，从座位上站起来，忽然想起下午还有一节体育课。
十月末，公共课陆陆续续开始结课，只为给后续的期末月腾出复习时间。
体育课也一样，学生们可以选择不同的体育项目，自由登记组队，进行比赛，体育课的成绩最后以比赛的排名为准。
姜蓝一把拽起面前的书包。
昨天晚上，他从活动室赶回宿舍，听见裴继问他能不能不找女朋友的时候，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等了半天，却发现裴继说的是治疗的事情。
“......”呵呵。
姜蓝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点开，是C站的私信提醒。
姜汁汽水发来的。
第一句话就让姜蓝的眉头皱了起来。
“姜姜，最近突然有人问我，你是不是A大的学生。”
“对面是个小号，感觉有点奇怪，你之后直播的时候，注意保护一下自己的隐私安全！”
实际上，A大作为本地知名的大学，本来就有很多知名的学习主播，包括艺术学院的某些学生，在C站上也有不少粉丝。
只是，姜蓝认为自己只是作为一个业余的主播，跟粉丝们直播聊天或者看看电影，从来没说过学校的事情。
姜汁汽水的提醒很及时，姜蓝回复道：“好，我会注意的。”
收起手机，他忽然想到那天在活动室，他电脑上跳出的那条消息。
......
“选羽毛球的同学在这边登记一下哈。”
体育老师拿着选课名单朝面前的学生们招手：“登记完在旁边等一下，我带你们去羽毛球场。”
姜蓝手里握着红白色的羽毛球拍，穿了一身黑色修身运动服，在一众格子衫中显得鹤立鸡群。
“同学，请问你有队友了吗？”
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跟他搭话。
姜蓝正要很客气地拒绝，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姜蓝——”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只见裴继从入口一路小跑过来，喘着气跟姜蓝旁边的男生点头示意。
对方一看这架势，很知趣地离开了。
姜蓝眨了眨眼睛，把拍子递过去。
“给。”
裴继接过拍子，视线不自觉落在姜蓝被贴身运动服勾勒出的腰线上。
......好细啊。
昨天晚上，他只是拿姜蓝的衣服闻了闻，姜蓝说完随时都可以找他后，仿佛完全忘记了昨天还没有治疗这件事。
裴继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与此同时，羽毛球场上，体育老师开始念着名字和学号，一队一队的叫人上来，因为是双打的形式，一个场地能承担四个人，两个场地就是八个。
因此，整个考试的流程还是很快的。
裴继跟姜蓝并肩在角落站着，他抬头看向身侧，发现姜蓝罕见地站得离他很远，二人大约有一臂的距离。
纠结片刻，裴继往姜蓝的方向慢慢走了两步。
“咱们第几个？”
他看向远处，像是在观察比赛的情况。
姜蓝头也不回，但语气仍然温和：“下一场。”
说完这句话，姜蓝的眼神再次放空，思绪飘到姜汁汽水给他发的消息上。
所以，祝舒然学妹看到了那条提示吗？
而在裴继眼里，对于他的靠近，姜蓝是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随着物理距离的拉近，姜蓝身上的香气更加明显，比昨天那件白色短袖更加明显。
而想起那件白色短袖，裴继的心脏就跳得更快了。
这件衣服现在还被藏在他的衣柜深处，被揉得又软又皱，几乎被榨干了姜蓝的所有气息，而后被狼狈地塞在某个角落。
羽毛球场四面都是绿色的铁丝网，裴继他们靠的这一侧，后面是片茂密的空地，挂着黄色的枝桠从铁丝网的缝隙中伸出来，从侧面看，正好能挡住大半个人影。
裴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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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紧手中的球拍，想到姜蓝昨天说，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找他治疗。
他咬了咬下唇。
“……”
姜蓝仍在发呆，心想如果真的是祝舒然，大不了就跟她谈谈。
他还是不想自己主播的身份被太多人知道。
想到这里，姜蓝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边有人凑了过来，没等他转身，搭在球网上的手已经被人轻轻扣住。
……？
姜蓝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旁边的人。
裴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睛直直盯着场地那边的赛况，眨都不眨一下。虽然从这个角度，他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身后是茂密的灌木丛，身侧是延伸出来的枝桠，最大程度上遮挡路人的视线。
姜蓝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右手被捏得更紧了。同时感受到通过掌心传递过来的，裴继的体温。
半响，他收回目光，后背重新靠在铁丝网上，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
裴继见状，心脏跳得更快，只能不断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姜蓝的手被他紧紧压住，他松开一点，五根手指灵活地找到各自的位置，与姜蓝十指相扣。
姜蓝的头更低了。
裴继很紧张。
过了一会，姜蓝的手腕动了动，翻过来跟裴继掌心相贴，细长的食指从他的手指根部掠过，开始在手心里倒着写字。
姜蓝的指甲被修剪的很平整，但是划在手心，还是带出一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像是小猫挠在他的胸口。
裴继抿住嘴唇，不禁怀疑姜蓝是不是故意的，但在读出姜蓝写的字之后，这种怀疑又被打消了。
姜蓝写的是：“治疗吗？”
确、确实是在治疗。
裴继看了姜蓝一眼，无声地点头。
姜蓝于是收起了食指，两个人的手松松垮垮地抓在一起。
夏末秋初的风吹起枝桠，残留在树枝上的叶子随风摆动。
眼前的比赛已经进行到尾声，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会长！”
张若远从门口跑过来，他选了更为擅长的篮球作为比赛项目，现在那边刚结束，他跑过来观摩一下这边的比赛。
见他来了，裴继反应迅速，下意识想放开姜蓝的手。
结果被姜蓝一把抓住，而后把另一只手上的球拍横放在自己身前，球拍网的一端刚好挡住。
等他做完这些的时候，张若远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
张若远看见裴继和姜蓝并肩站着，一时之间没注意到什么异常：“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们第几个上啊？感觉羽毛球这边人还不少呢。”
姜蓝接上话：“我们下一场。”
“哦，”张若远转身看了看：“我看这场水平都不太行，你们说不定能打个第一。”
说完，张若远忽然注意到裴继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而自从他来了之后，这两个人一直靠在铁丝网上，甚至都没有变过位置。
而且，姜蓝的球拍一直横在他的手臂上，张若远从来没见他这么拿拍子。
“这是什么新握法？”
他边说边去碰姜蓝的球拍。
就在这时，体育老师浑厚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招呼下一场的人过去。
张若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姜蓝左手手腕一动，用球拍把张若远的手拨开，手从裴继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再回头时，张若远只看见两个快速闪过的手影。
……？
姜蓝面上仍然很淡定，若无其事地收回球拍，从张若远身侧走出来，对裴继说：“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