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霏飞来急电,说她们的邻居投诉楼上装修漏水,现在物业来问她们住的那间房有没有被殃及。
她们得赶紧赶回去看看。
林静水离席前,看了眼方桌上的几只折纸小飞机,都被捏得左扭右歪。
她跟傅丞山说:“傅丞山,你送我回去吧。”
傅丞山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将手里那只被捏得皱巴扭曲的小飞机搁到方桌上。
林静水是自己开车来的,而傅丞山有自己的司机,要他跟着自己一起离席,只是让他找个合理的借口离开,以免遭受庄森讥讽而无人帮衬。
今夜有雪。
站在风雪呼啸的俱乐部大门前,林静水回身,跟他说:“好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得赶紧开车回去处理家里的事情。”
雪片落在黑色毛绒帽上。
其中一片从帽沿处擦过,黏在卷曲的发尾里。
傅丞山的目光随着雪片移动,停在发尾,然后抬眸看她,弯出一个清浅的笑:“方才见你讲电话回来,脸色就变得很焦急,看来是相当棘手的事情了?”
“是啊——”她叹息一声,哈出的白雾散在风里,莹秀的脸庞柔焦刹那,又变清晰。
通通落在他的眼里。
对于他,她也没什么好瞒的,就将唐明霏在电话里说的事情转述给他听。
“你们一起合租?”他问。
“嗯。还一起买了房子,不过还在装修,所以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算算时间,还得住好久。”
“既然是处理邻里纠纷,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嗯?”
“多个人,多份力量。”他笑道。
林静水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男士,那叫一个身姿颀长,器宇轩昂。
简言之:相当有气势。
在林静水拧眉纠结之际,他又说:“我坐你的车?”
他微微仰头,感慨道:“好像好多年,都没有坐过车前排了。”
白雾上浮笼住整个脸,朦胧,风吹散开,显出一张露出些许感怀的俊朗的脸。
车前排,有副驾驶,有主驾驶。
他现在,连自己开车上路都做不到了。
她的目光随着雪片的落势缓缓垂眸,盯了眼他那羊绒大衣衣摆处沾着的雪屑。
接着,她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行啊。你坐我的车。我开车可稳了。”
她上前拍一拍他的手臂:“走,给我撑场去。”
这几年新能源国产车做得很不错,价格也公道,林静水买的就是一辆腾势,三四十万的车,不算委屈了那位大少爷。
车里开着暖气,林静水怕闷,惯例给主驾驶后座的车窗开了一条细缝透气。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雪不算大,雨刮器要隔好一段时间才会立起来刮去车窗前的碎雪,仿佛单位里两个躲懒的职工。
前方是十字路口的红灯。
傅丞山舒适地窝在副驾驶,等她停好车后,说:“庄森,是随口说说的,你不要当真。他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她皱着眉,“他说了什么?”
“说要追你的话。”
“哦,我也就随口回了一句。”她端着一双笑眼瞧他,“你当真了?”
“嗯。”他直直地与她对视,“我当真了。我不希望你跟他在一起。”
“放心。我可不会跟好朋友的仇人在一起。我是个讲义气的人。”
他满意地笑了笑,问:“一会儿上你家,你希望我扮演什么角色?”
林静水“噗嗤”一下笑出声。“想得还挺周到。唔……”
白皙莹润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方向盘上,她说:“……一个律师朋友。”
“怎么样?”那一双亮晶晶的清水眼看过来。
“随你心意。”他说。
刚从电梯出来,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不少人的说话声。
林静水领着傅丞山往2002室走去,看到门口大开,客厅里挤着不少人,有物业的人,有楼上的业主,有唐明霏,还有站在唐明霏身侧的几位男人,其中一位临风玉树,十分瞩目。
房东因为人在国外,故而跟唐明霏远程电话,帮忙处理此次麻烦。
其实房东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盖因唐明霏身侧的韩勋,找来律师跟第三方专业鉴定机构,物业在一旁调和,楼上的那位业主不大吱声,只说“我都配合”。
林静水走过来时,他们正在商议如何处理漏水的问题,业主说到时装修产生的一切费用由他来赔付。
林静水想起唐明霏先前在电话里说楼上那业主态度嚣张得很,待会儿要装得凶一点,免得让人觉得她们俩好欺负。
如今再看态度和顺的业主,她没忍住抿唇笑了笑。
“这就处理完了?”林静水小声问唐明霏。
唐明霏刚跟房东交代完,挂了电话,转头看向林静水,语调轻松:“处理完啦。”
林静水扫了韩勋一眼,悄声问唐:“Peter这么快就下线了?”
Peter就是唐明霏在北欧之行时新交往的男友。
“还在线呢。那是我一朋友。”唐明霏也看了眼傅丞山,没认出来对方是谁,问林静水,“你那位——”
“一朋友。没别的关系。”
“有个事情得跟你说一下。”
“咩啊?”
“暖气坏了。”
“你在开玩笑吗?”林静水瞪大眼睛。
“我已经订好房间了。”唐明霏低头在手机里点了点,“房间信息发你。一会儿自己去——哎算了就你这德性,我现在帮你一起收了。这里你看着点儿啊。”
唐明霏说完就往房间里去。
林静水听他们对着天花板漏水的位置一通讨论,傅丞山走到她旁边,言简意赅地跟她说明当下的情况。
林静水笑道:“你不像律师朋友,更像是我的一个得力助手。”
傅丞山配合道:“林总满意就好。”
林总捂着嘴,哑然失笑。
唐明霏之前就有专门收拾好短期出行用的行李袋,方才进卧室拉开包又检查了一番,添置了几件衣服,拎着一白一黑两个行李袋出来,放进软椅里。
其余人等已经相继离开,客厅里只剩韩勋、傅丞山和林静水三个人。
四个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唐明霏听到“傅丞山”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很是耳熟,蹙眉想了想,暂时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屋里冷,唐明霏拎起黑色行李袋先行离开,让林静水自行安排。
韩勋是跟唐明霏一道离开的,二人等电梯时,他俯身伸手将她手里拎着的行李袋提到自己手上。
韩勋笑着解释:“我跟你两个人走在路上,要是让人看到你手里有东西而我两手空空,怕是要被人当笑话一路说回家里去。”
“哟,你还在乎这个?”
“我看着,是脸皮厚的人?”
唐明霏也不跟他推脱,乐得轻松。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门打开,二人走进电梯。
唐明霏问:“你跟傅丞山认识?”
韩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继而说:“见过几回。”
唐明霏:“哦?他的名字听着耳熟,你跟我说说?”
韩勋好笑地看她:“你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去问另一个男人的情况?”
唐明霏笑容坦荡:“不错,正是如此。”
韩勋面容无奈地叹息一声,同她简单地聊了聊傅丞山的情况。
唐明霏听到“澳岛车祸”时,已经猛然记起往事,怔愣道:“竟然是他!天啊——”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惊讶,连电梯门开了都不知道,还得韩勋扯着她的手腕,将她从电梯里拉出来。
夜风夹着飞雪呼啸而来。
唐明霏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银装素裹。
这里不似澳岛的天气,那里常年燠热潮闷多雨。
她跟林静水还在酒店实习的时候,有段时间几乎天天下雨。
有一个夜晚,下过雨后,乌云四散,繁星仿佛刚刚被洗涤过一番,格外明亮。
员工宿舍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晾在头顶的衣物早早收起,林静水就捧着一瓶玻璃瓶装可乐,坐在塑料凳上,一边吹风喝可乐,一边仰头看星星。
唐明霏端着一把塑料凳坐到她旁边,手里挖着一块抹茶蛋糕。
那时林静水还在顶层套房帮忙。
林静水感慨道:“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人抬头看看就好。要占为己有,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也不一定。”唐明霏边吃边说,“去山寺里住一晚就行啦。”
林静水困惑。
唐明霏解释:“李白不是说了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林静水笑出声,故意说:“行。我现在就去摘星辰。”
“哎别别别。李白那是夸张手法。”唐明霏连忙伸出手肘压住作势要起身的好友,“咱还是实际点儿。喝可乐喝可乐。”
经年红尘,又过去多少岁月。
那晚的雨变成今夜的雪。
唐明霏想起文森特·梵高在1889年创作的一幅油画《星空夜》,这位来自荷兰的后印象派画家,用夸张的手法,浓郁的色调,呈现汹涌、动荡的一夜星空。
后来科学证明,那正是星空运动与变化的轨迹。
人类是否可以独占星辰?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唐明霏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多少事情,但她肯定这其中必有不可言说的浪漫产生。
她喟叹地笑出声,双手伸进大衣口袋里取暖,走到廊沿边抬头仰望夜空。
今夜无星。
或许是星辰已被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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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勋不知缘由,走上前,语气微讽:“怎么?他是你初恋?”
唐明霏顿时笑弯腰。
“不是。”她说。
再多的话她没说,径直往前走。
唐明霏拉开后座的车门,然后俯身要去拿韩勋左手里拎着的行李袋。
韩勋的左手往后一撤,避开她的手,说:“这么无情?我忙前忙后帮了你一晚上,连杯酒都讨不上?”
唐明霏了然。“行。几杯酒我还是请的起。”
她说着往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韩勋:“您放开了喝。”
客厅里只剩林静水跟傅丞山。
“给你倒杯水?”林静水问。
“谢谢。”他径直拉开餐椅坐下。
一杯温烫的水递到他的面前。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指了下软椅上的白色行李袋,问:“你要出差?”
她放下手中的瓷杯,说:“不是。家里的暖气坏了,需要出去住几天。”
“嗯——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不欢迎我,所以才不开暖气。”
“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他笑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右额头上的伤疤,语气有一点沉闷:“倒是怕你嫌弃我。觉得我笨。”
她的目光挪到他的额头上,敛了敛笑意,认真道:“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那就有劳你送我回去了。毕竟这个点,”他低头看了眼机械腕表,“我不好叫司机过来。”
“你的司机,不是二十四小时待命?”
“可以不是。”他笑。
理所当然是他来提行李袋。
二人坐上车,傅丞山发了郦水湾独栋别墅的定位给林静水。
非常远。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傅丞山适时开口:“麻烦你了。如果你觉得时间太晚——”
林静水转头看向他。
傅丞山:“可以住下来。我家房间很多,有求必应,且对你不收取任何费用。”
林静水好气又好笑道:“你家里,养了会翻跟斗的猫?”
他怔愣一瞬,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沉默了几秒,表情认真地说:“有机会养一只。”
林静水摇头笑了笑,打着方向盘,往郦水湾的路线行驶而去。
夜深雪静。
她想起韩勋在看到傅丞山时,略有一丝惊讶,还朝他点了下头,想来二人认识。
她好奇地问道:“你认识韩勋?”
“嗯。见过几回。”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韩xx的孙子,排行老幺。”
“韩xx?是我知道的那个韩xx吗?”
“嗯。”
她小心地开着车,心惊胆颤地喟叹一声:“还好。他跟小霏只是朋友。”
“你很担心?”
“嗯。跟高门望族牵扯在一起,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抿紧唇,垂下一双星眸。
前方红灯。倒计时87秒。
她踩紧刹车,将车稳稳停住。
“我的爷爷,”清越的男声在车里响起,“以前是金店的学徒。”
“嗯?”她侧过头疑惑地看他,没明白他突然抬起这个话头是什么意思。
“不算高门。”他望着她的眼睛说。
她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下笑出声,头低得几乎要趴到方向盘上,笑到浑身发抖。
倒计时23秒。
她抬起头,右手捂住半边微微发烫的脸。
车里似乎打翻了一瓶以威士忌酒为基调的酒香香水,微醺的气味不放过车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绿灯亮起。
林静水轻咳两声,启动引擎,目光紧紧盯着路面,强装镇定道:“从现在起,我要认真开车,你不许跟我聊天。”
车外的灯并不璀璨,漫进车里的光昏沉晦暗,一片片不规则的光面流动而过。
只仪表盘上的灯光常亮,照亮范围却有限,仅够人眼看清仪表数据,其余的,照不清。
因此,她放任自己的心绪在此刻翻涌,放任脸颊的温热,放任眉眼里不断蔓延的笑意。
傅丞山斜靠在车座里,虽然无法完全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但知道她在笑。
车里放着迷幻电子纯音乐,车里的人仿佛在穿梭时空,又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太空探索的低保真梦境。
他忽地有了一些困意。
“林静水。”
“嗯?”
“我想睡一下。”
“嗯。到了我叫你。要关音乐吗?”
“不用。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动。”
“嗯。”
前方即将进入隧道。
他合上眼,意识浮上浮下,心绪一片平和。
他从来没有在车上睡着过。
只这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