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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作者:琉西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艘游轮在海面行驶。


    夕阳落入海平线后,短暂的蓝调时刻浓郁又鲜丽。


    雪在这种时刻飘起来。涌动而细碎的白,像画家举着蘸足白色颜料的笔朝画布甩洒的最后一笔,灵动且洒脱。


    林静水在游轮的其中一间房间,对着笔电剪切手中的白玫瑰。


    这次她对照的是19世纪法国画家HenriFantin-Latour的一幅玻璃瓶中的白玫瑰花卉画。


    游轮房间里的玻璃花瓶小而宽,照着画作插好花后,摆到床头柜上正正好。


    从雪场回来后,第二天一众人就抵达海湾港口,登上包场的游轮,开启五天四夜的冬日游轮行。


    这束白玫瑰,是她上船前就买好的。


    她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着玻璃花瓶里的白玫瑰发呆。


    昨天在雪场观景台拿回自己的手机后,她跟傅丞山就没再对过话。


    现在回想起来,她一边觉得他话里有话,好像知道些什么;一边又觉得那不过是他惯用的搭讪伎俩,哄着她自己主动上钩。


    想不透。心里不上不下的。


    或许是写在基因里的恐惧,人类一旦到了海洋,哪怕游轮里面的设施再齐全、再多花样,总是不如在陆地时自在。


    有一种被围困的轻微窒息感。


    一想到傅丞山就在游轮的某个地方,二人随时会再碰面,她就莫名地心慌意乱起来。


    迫切需要点什么克制一下这股不安的情绪,她从高脚玻璃果盘里捡了一块98%巧克力,剥开,巧克力放进嘴里,黑金包装纸压在膝盖处。


    她熟练地折了一个小飞机,捏在指尖,对准前方的壁桌,将小飞机飞过去。


    小飞机弧线式滑落,停在木椅腿边。


    不是她理想的飞行距离。


    她皱眉轻“啧”一声,端起手边的冰水喝了几口。


    搁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燕京的。


    她下意识以为那是业务相关的电话,连忙接起来:“您好,哪位?”


    “是我,傅丞山。”


    她登时站了起来。


    电话里,傅丞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请她帮一个忙。


    她捞起沙发上的一件羽绒服就冲出门,往他说的地方跑过去。


    看到傅丞山,是在船舱过道与甲板交界的铁门位置。


    半边铁门开着,他靠在门边坐着,一手捂住头,另一只手撑着地板,仿佛难受至极,无法靠自身的力量站起来。


    风裹着雪簌簌飞进来,雪粒沾在他的左侧身体上,再往后是海浪翻涌,浓墨重彩的蓝调时刻。


    林静水急忙将人搀扶起来,着急地问:“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你房间在哪儿?”


    傅丞山虚弱地垂着头,半靠在她的身上:“老毛病,车祸时留下的后遗症,缓缓就好。”


    他报了一个房间号,离这里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林静水:“这么远。要不我打电话叫医护人员来?”


    傅丞山:“不行,我的病不能让多余的人知道。”


    林静水没办法,这里离自己的房间很近,只能将人先带回去,再另做打算。


    回到房间,她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还是不放心地问多一句:“真的不用叫医生吗?你看上去很难受啊。”


    傅丞山摆摆手:“不能叫。也不能告诉别人。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林静水蹙眉。“有句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冒犯,但我现在不得不说,我怕你死在我这儿,我不好向人交待。”


    他顿时笑出声,边笑边咳嗽:“你放心,我福大命大,长命百岁。”


    “哎呀!”她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你别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他收了笑声,咳嗽也缓和了,抬起那双沾着些许笑意的眼,看着她:“麻烦你了。”


    “那你有没有药之类的,先吃一下?”


    “药没用。忍一忍就好了。”


    “每次都是这样,忍过来的?”


    “嗯。”


    房间里开着暖气,外套脱下,她给他找了双男士拖鞋换上,扶他去床上。


    这会儿不像刚才这么着急,她有闲心去辨认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是柑橘的清香,却没有当年加州落日的感觉,现在更像是加满冰的一杯莫吉托,冷清,涩酸,带着苦甘的淡香。


    人身上自带的气质与气味,和沉淀的时光痕迹,会不会影响香水的味道?


    他不要躺,便挨着枕头靠在床头坐着,被子也不要盖。


    “啧,你这人……”林静水拧眉看他。


    他长叹一声,无奈道:“林静水,我只是头疼,不是残废,请不要这样照顾我。”


    “头疼?”她的心忽然提起来。


    “嗯。”


    “你车祸的后遗症是头疼?”她的语气陡然变得迫切。


    “嗯。”


    她瞪大双眼,看向他那顶遮住眉毛的冷帽,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将冷帽摘下来。


    他只看着,没有出言婉拒,也没有动作阻止。


    先前在雪场,他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林静水就是当年的救命恩人,所以今天他特地演了一场戏,到她这里来找“铁证”。


    她的电话号码是昨天捡到她手机时,滑开通话界面,拨了他自己的号码,得以存下来的。


    此刻看着她摘帽,就像看着即将揭露的真相一样,令他既忐忑又期盼。


    林静水不清楚傅丞山的心思百转,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惊惶里,盯着摘掉冷帽后他那露出半塌的刘海,狰狞的伤疤隐现发间。


    她顾不上征求他的意见,上手捋起他额前的头发,右额头的伤疤完全露出来——像一只从头发里探出一半身体的蜘蛛模样,最长的一处伤痕,几乎能碰到眉骨。


    咚!——那天晚上将他摔倒的震响,瞬间响遍她的脑海,震得她头皮发麻,手脚发颤。


    反反复复想了千万遍,也不及亲眼所见给她带来的惊骇,尤其是她联想到因这一摔,所导致傅丞山往后发生的一系列悲惨。


    竟然真的……毁了他的人生。


    林静水试图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放下捂住嘴的左手,怔怔地问他:“你额头上的伤……是那次车祸摔的吗?”


    摔?


    这是他第一次听外人用“摔”来形容那个伤口,因为不知情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出车祸时“撞”到的。


    当初若不是医生道明伤口形成原因,连傅丞岚和李婉云都不知道那是“摔”的。


    这会儿再看林静水——


    浓浓的愧疚从她那双清水眼里溢出来,像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至此完全确定,那是一个只有他与她知晓的夜晚。


    他揣摩着她的神色,谨慎地“嗯”了一声。


    似乎有细细密密的蚂蚁在头发处攀爬啃咬,林静水简直无法面对他,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杯热水吧。”


    还没等他应答,她一说完就逃也似的往房间里的小型茶水间走去。


    水龙头打开,水开到最大,哗哗流水声灌满整个房间。


    烧水壶装上水,通电烧着。


    水龙头还开着,哗哗流水声交织着轰轰烧水声,看似嘈杂的声音给她一定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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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感。


    她双手撑在小型大理石台面上,垂头,闭眼,深呼吸,再吐息。


    她亟需理清个中利害关系。


    她回想起前几日在别人那里听来关于他身边还有一个“救命恩人”的消息,多半是当年被她喊过来的那个姑娘。


    虽说那晚天色昏暗,为了活命是手忙脚乱,她完全不知道那两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但她不清楚那姑娘对自己有没有印象。


    更不清楚,那姑娘跟傅丞山说了多少关于那晚的事情。


    林静水快速冷静下来,思考她说出真相无非两种结果——


    一种,傅丞山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并且大方表示自己不怪她摔的那一下。


    另一种,傅丞山依旧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同样憎恨她毁了自己的人生,伺机报复,要她也不能好过。


    人心叵测,她不敢赌。


    来这趟北欧之行前,她所拥有的人生一派美好,前途繁花似锦,工作室如火如荼,新开张的店铺客源长流,在有闲阶级里风评好,信誉佳。


    刚交付了一辆新车,还付了一套房的首付——那套房子虽然离市中心有些远,但视野开阔,周边生活也还算便利。


    她赌不起,一点也赌不起。


    傅丞山,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抱歉,但我的人生也不能因为你而毁掉。


    ——她这么想着,也在心里考量着利弊。


    她可以悄悄地补偿他,打探他究竟知道多少真相,期间守口如瓶,坚决不认。


    她确认那晚能证明是她的实证,都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水早就烧开了。


    水龙头却还在放水。


    她还是那个沉思的颓唐背影。


    直到此刻,傅丞山才明白过来,林静水为什么不像闻霜那样,找他索要报酬。


    原来她是因为愧疚。


    还因为胆小。


    她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命,却不是完美恩人,过程中不小心摔破了他的额头。


    摔到头,伤情可大可小。


    她不敢赌,若是因此被纠缠,岂不是亏大了?


    反正没有证据,她索性消失个干脆。


    偏偏人还是善良的,到底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所以昨天才会在雪场里,不顾社交礼仪地问他这几年身体健不健康,还诚心祝愿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他理解她的担忧与谨慎。


    可是,他没办法与她和解。


    这些年,如果不是他坚持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坚持认为“她”不是自己的幻想,坚持记得的那些事用以熬过一个个难关,大约会像她在雪场里回头跟他说“拜拜——”那样,真的就拜拜了。


    一定程度上,是“要找到她”这个信念,支撑他渡过车祸后的人生虚无。


    好不容易确认的,好不容易找到的。


    现在回顾这一程,实在太苦。


    他不想就这样“拜拜”。


    既然她是因为“愧疚”而消失,那他便要她因为“愧疚”而留下。


    思索到这里,他低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想他曾经因怀疑过“她”已然离世而难受过,如今再看林静水本人,健康,明亮,仿佛被世间所有的爱包围了一样闪耀,充满生命力。


    他在等她过来。


    热水壶壶口氤氲的热雾,已经变得稀薄。


    水龙头还没有关。


    阳台外的天已然黑透。


    雪粒薄薄一层地铺在阳台木板上。


    她还是那个沉默而颓唐的背影。


    他还是在等。


    他一边静静地等,一边悄悄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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