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澳岛的时候。
傅丞山坐在酒店三楼的美食馆,端着一杯热可可,难得可以平静地放空片刻,目光往下一望,就看到庭院里坐在树荫下看书的林静水。
这是继上次送伞之后,他再次看到她的身影。
这个人所在的地方,会莫名地沉淀出一股宁静的氛围——是他对她的印象。
地处热带的海岛,雨也来得湍急。
他悠闲地看着树荫下的人惊慌失措地盖好书本,紧紧抱在怀里,弯着腰匆匆离开,走了几步发现水杯没拿,又调头跑回去拿水杯,怀里的书始终护得小心。
那时的雨已经哗啦啦,可想而知对方被淋个透彻。
他无端笑出声,心情很好地喝了一口热可可。
再听到“林静水”这个名字的消息,是他准备出门,一旁的杨雪顺口提起关于酒店里正热闹流传的绯闻。
杨雪问:“傅总,需要我去处理吗?”
彼时他正往手腕扣一只百达翡丽星空表,脸色很淡地回:“不用。”
这是最后一次,他对“林静水”的印象。
然后夏去冬来,与“林静水”有关的记忆,跟世上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在傅丞山的脑海里消散。
春天的时候,酒店后方的环山道有一排苦楝树,正值花期,粉紫色的花一簇簇团在枝头,就像黑夜里一片缓缓浮动的梦幻海。
他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车跑到山顶,赏半小时的星空。
之前都是带着女伴上去,因为即将回燕京,为了省事,澳岛这边的露水情缘都断了,这几天,他都是一个人去。
今晚去的时候,他意外看到骑车道上还有一个人在骑自行车,对方很有安全意识,套着一件黑夜里极为显眼的黄绿荧光背心。
傅丞岚来了电话。他这个妹妹一向懂事,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想必是急事。
他正打算减速靠边停车接电话时,才猛然发现刹车失灵了,而前方不远处正是一个大拐弯,再不刹停,很快他就会连人带车一起冲出围栏,摔个七零八落。
他当机立断,打着方向盘撞停到一棵苦楝树前。
嘭——
仿佛要将骨头震碎的一声巨响。
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直像是一场梦一样既真实又虚幻。
等他有着清醒意识醒来时,已经在圣母玛利亚医院的VIP病房了。
听完主治医院宣布自己的病情后,他连伤心难过的表情都没有,不过平静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带病指导紧急披挂上阵的妹妹,要如何更好地处理集团与家族的骚乱。
等到夜深人静时分,他望着遥远的星空,迟缓的悲痛一寸寸攻击心墙,原先坚固的堡垒一点点塌陷。
他心里很清楚,傅丞山运筹帷幄的人生从此败落,这具一旦进行深度思考脑袋就会剧烈疼痛的躯体,往后连自己开车上路都做不到了。
形同废人。
闭上眼,在最彷徨无措的时刻,在昏暗不见光的画面里,脑海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急切又激动——
“傅丞山,你撑住啊!千万撑住了……”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傅丞山一时猜不明。
基于哥哥如今的境况,傅丞岚要求底下的保镖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任何无关人等打扰到哥哥。
何元棋和杨雪在上司出车祸的次日一早就飞回燕京处理事务,根本没时间让他们伤心。
沈芊随旁协助傅丞岚,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处理集团事务一边安排舆情公关,三天加起来才睡了几个小时。
要去见一对宣称是傅总救命恩人的情侣前,沈芊刚开完一个媒体公关会议,疲惫到走路时的脚步都有些悬浮。
她先坐下来,撕开一小桶冻干咖啡粉,冲泡的时间都省下,直接往嘴里倒,再喝一大杯水,然后对镜子整理一下脸上的妆容,弯起一个得体的笑容,昂首挺胸,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小会议室走去。
那是一对很亮眼的情侣,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模样,男帅女美,沈芊只是瞧着,都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他二人说着那天晚上的奇遇,提到“他的女朋友”时,沈芊的脑子稍稍顿了一下。
女朋友?按理说那个时候傅总身边的莺莺燕燕应该都断干净了,哪来的女朋友?莫非是别的什么认识的人?那等对方再找过来就是了。
这样想着,沈芊把纸面上的“女朋友”三个字完全划掉。
那对情侣手上有跑车爆炸后跟树一起烧起来,还有消防车到场和救护车远去的几张照片,可以确认他们说的没错。
沈芊直接跟他们谈了一个数——一百万,八十万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二十万要买断他们手里的照片和那天晚上的一切见闻。
沈芊对他们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说:“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找傅总谈一下。”
沈芊刚一出门,就被一名主管叫住,对方连忙递上客户的急电,对她耳语几句快速说明情况。
她点下头,接起电话,捏起一把含笑的嗓音:“刘总。手底下的人不懂事……”
接完半小时的电话,沈芊感觉头脑昏涨,躲到工具间眯了二十分钟,被傅丞岚的急电叫醒,坐起来回了回神,匆匆赶去总裁办公室。
沈芊一到,气还没有喘匀,就被傅丞岚就拉着一起跟燕京的团队开了一个简短的视频会议。
傅丞岚安排好手底下的工作后,才有时间歇口气,疲惫地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沈芊十分清楚压在傅丞岚身上的压力有多大,不知有多人在背后盯着她,想要趁着傅丞山出事阶段,对这个位子取而代之。
沈芊瞧着领导那眼底的青黑色,叹息一声,从一旁的冰箱里取出一瓶红参饮,拧开放到桌上,叮嘱对方一会儿记得把它喝了。
傅丞岚虚弱地“嗯”了一声。
沈芊打开大门准备离开时,突然“啊——”的一声,转身小跑回来:“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沈芊将今日会客两位救命恩人的事情说了。
傅丞岚闭着眼睛听完,问:“就两个人吗?”
“嗯。”沈芊很肯定地说,“就他们两个。”
“好。那按你说的去做吧。”
“好的。”
傅丞山听完妹妹的复述后,眉峰拢起,问:“一男一女,两个人?”
“是啊。那是一对情侣,原本是要在山上看日出的,听到声音赶下山一看,就顺道把你救了。”傅丞岚将营养师精心烹饪好的营养餐,一一摆到病床上支起的小桌上,“他们两个我已经让芊芊照顾好了。你先吃东西,一会儿还要吃药呢。”
傅丞山稍显迟钝地接过妹妹递来的竹筷,缓缓抬眼看她:“只有……两个人吗?应该……”
他费劲地思考了几秒,才接着说道:“……是三个人吧?”
傅丞岚的呼吸顿时一滞。
她立刻想起李医生说傅丞山的头部因为遭受到撞车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加之后续额头又磕了一下,导致伤情更重,醒来后很可能会出现失忆、臆想、昏迷等伴随症状。
跌落神坛的滋味到底有多难受?哪怕是作为旁人的沈芊都为其惋惜地哭过两场,何况是亲身经历的本人。
哥哥越是这样一副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模样,傅丞岚和母亲就越是担惊受怕。
她二人忧心傅丞山会一时想不开,因此病房里照看的三名护工是二十四小时轮值,所有的利器都藏了起来,所有的窗户都装上牢固的栅栏。
如今听他这样说,傅丞岚心跳如鼓,冷汗直冒,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对哥哥宽慰道:“那第三个人一定是你呀。是你磅礴的求生意志救了你自己。”
傅丞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妹妹,毕竟他的确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他当时被一阵急促的敲玻璃声拉回意识,却无力睁开眼,处于意识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的昏迷状态,听到了声音,感受到了动作,却难以确定,“那个人”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还是就是他自己。
“或许吧。”傅丞山只好这样回答。
“什么或许。就是你自己。快吃吧,一会儿饭菜要凉了。”
“嗯。陪我一起吃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当减肥啰。”
傅丞山睨她一眼,将手上的竹筷塞到妹妹手里,自己另外取了一副新的。
等澳岛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且傅丞山的身体可以回燕京时,已经入秋了。
傅丞山依旧在幕后,能见着他本人的人屈指可数。
滔天的压力涌向傅丞岚,跨过一关接着一关,管理才能一次接着一次被印证,甚至撼动重男轻女的父亲为她坐镇后方。
好不容易能歇缓片刻的当口,哥哥再次因为动脑过度陷入昏迷,傅丞岚坐在病床前,自责地哭了五分钟——怪自己现在羽翼尚未丰满,还需要哥哥的帮助。
那个时候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像阴雨天里的一朵百合花。
依对方所求,那件事傅丞岚一个字也没有跟哥哥提起过,毕竟她也不想哥哥为这种小事平白增添多余的烦恼。
两个不爱的人,一时冲动发生意外,能用钱解决干净最好不过。
车祸两年后,开睿集团的实际控制权已经过渡到傅丞岚的手里,至于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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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山完全隐匿于幕后,退为妹妹的军师,不再在高台之上指点江山。
为了保证傅丞山的神话依旧,他的病情除了主治医生,仅有最亲近的人知道。
也因此,只有极重要的股东大会或董事会议,他才会现身。甫一现身,必定被劝说重回王座,他不过平淡笑笑,从来不搭腔。
某种程度上,此做法是为了集团与家族内部的稳定,知晓神话仍然在背后支持,对临时接手的傅丞岚也会宽容许多,更方便她日后完全掌控大局。
不回商海继续骑风踏浪,要去哪里?用一位圈内人士的惋惜之词可见一斑——傅丞山自从那次车祸以后,仿佛换了一个人那样,不再激流勇进,整日沉溺于派对玩乐,大把大把撒钱,红灯绿酒,醉生梦死。
在手机上刷到此番言论时,傅丞山正在纽约的某条街道路灯下,额头右上角的伤痕如一只从头发里探出一半身体的蜘蛛模样,最长的一道伤疤几乎碰到眉骨。
萧索的夜色里,他平淡一笑,从夹克衫口袋翻出一块98%巧克力,巧克力放入口中,黑金色的包装纸被他叠成一只小飞机。
有人在冷风里缩着脖子小跑过来,停在他面前,用一口捎带口音的华语说:“先生,都按你的要求处理好了。”
傅丞山打了一个响指,一旁的保镖递给那人一张支票。
收了支票,那人很快藏匿进夜色里。
不多时,前方的街巷传来高利贷追债的吵嚷。
被追的那几人,正是被傅家四叔买通的人的家人。他们拿着赃款逃到海外过上了奢靡的生活,后来被人哄诱,进入地下赌场,短短时日输干输净,背上巨额赌债东躲西藏。
刚才收支票的人,就是受了傅丞山的委托,给他们做局的人。
好戏看到了,傅丞山抬手将小飞机飞进垃圾桶里。
“不是都处理完了?还沉着一张脸呢?”方子瑞走过来坐到傅丞山旁边,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把地址给我,我再给你出出气怎么样?”
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晃晃荡荡。
今天是方子瑞投资的一家俱乐部的开张日,傅丞山从纽约赶回来,给他捧场。
“算了。”傅丞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就当给自己积点德。”
“我这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叫Amy的美女,可会哄人高兴了,让她过来陪你玩玩?”
见好友没回应,方子瑞想了一下,继续说:“再叫一个Sunny?两个不够,再叫一个?三个总行了吧?”
傅丞山没好气地笑出声。“下次。今天没心情。”
“怎么说?”方子瑞顺手掏出烟盒,忽然想起好友在旁,只好忍着烟瘾收起烟盒,饮尽一杯利口酒。
傅丞山闲闲地端着酒杯,望着面前推杯换盏的男男女女,像在看抽帧的电影画面。
他带着一点感慨与依恋的语气说:“刚刚睡了一下,又梦到她了。第三个人。真正的救命恩人。”
生活不是拍电影,面前没有字幕,那个音节听上去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他”。
方子瑞是知道傅丞山实际病情的少数人之一,傅丞岚也早早告知过他关于哥哥的身体状况,包括所谓第三人的幻想。
因此,方子瑞理所应当地认为好友说的是这个“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所谓的“第三人”就是好友本人。
方子瑞拍拍他的肩膀:“那个什么‘第三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就跟那些好莱坞电影一样,人在危难时刻,会突然爆发潜能,仿佛分裂出另一个自己那样,把自己从危机中拯救出来。”
傅丞山没说话。每回他说起这个“第三人”,周围的亲友总是一模一样的说辞。他也总是将信将疑。
最大的疑点,莫过于回忆里的那个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难道是他想女人想疯了?可他又不缺女人。
方子瑞就是那种成日花天酒地,偶尔干点正事的富家子弟,跟傅丞山从小一起长大,经常大事小事都要好友帮忙拾掇一下。
现在好友逢难,他挺身而出,带着对方东玩西玩,消磨无聊且漫长的时光,时不时还要关注一下对方是否身心健康,间或当个心理医生对其开导一番。
这会儿见对方久久不吭声,方子瑞继续劝导:“还是那句,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个人,要么,这人已经没了;要么,他就是个超凡脱俗的大圣人。
“只是这世上哪有这种大圣人啊?当初那报道可谓是轰轰烈烈全国可知,那对情侣都能看着报道过来,他怎么就不能?说明什么?说明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啊。”
傅丞山皱紧眉头,思索片刻,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