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八年,英国公府世子宋鹤言出任淮南巡盐御史,督察两淮盐政,洞察盐引贪墨案,勘实原任两淮都转盐运使张珂勾结江南布政使司萧天纵,并扬州巨商等七姓盐商,通同舞弊。
兼,江淮水寇作乱,擒获匪首阚峰及其麾下头目等数十人,焚毁水寨,自此江漕畅通,商旅称庆。
同年,南疆多地出现叛乱,英国公府世子宋鹤言临危受命,任南疆诸府州军务总督兼巡抚事,领旨前往平定叛乱。
羲和九年,自原平郡开始蔓延的疫疠横行涉及临近多郡,尸骸枕藉、民心动荡。
幸有神医天降、开方施药。
然当地郡守腐败贪墨物资,倒卖医药,将上等的抗疫主力药材大量掺了杂草、药性低劣的劣等货,甚至直接以次充好;兼勾结粮商垄断粮市,哄抬物价。致使加剧民怨、灾民流窜。
神医闻妍在秩序崩溃危难之际,当众取出长宁长公主所赐的“如朕亲临”金牌,长宁长公主监国多年,此乃御赐之物!此举瞬间震慑所有官员,所有涉及腐败贪墨之人皆被斩首示众!
那天,行刑台原本的木色染成泥泞不堪的暗红,被斩首示众的人太多,血液淹没了青草,浸透了泥土。
自此,无人再敢阳奉阴违!
之后,闻妍令各城门口设立“施药点”,命人昼夜分发,又亲自撰写防疫要则,命人抄录张贴。
又每日以素布蒙面,亲自巡视病坊,为重症者诊脉。
让无数深陷绝望的百姓有药治、有饭吃。
自此,抚疫钦使闻妍之名名声大噪。
羲和十年,疫疠平定,曾经死寂的城镇再次焕发新生,闻妍回京述职那日,万民跪倒,哭声与欢呼声响彻云霄。
他们喊的是:“谢闻大人救命之恩!”
“谢陛下、长公主殿下天恩!”
同年,闻妍因功擢升中书内舍人,成了长宁长公主身边的红人。
羲和十一年,南疆战事愈演愈烈,时任总督的宋世子以及百余骑兵遭遇埋伏,困斗数十日才迎来救兵,宋鹤言虽被救出,但身中数箭,至今昏迷不醒。
南疆士兵失去主心骨,此次节节败退,连丢十城!
***
扬州,冬日。
这里是南疆部队节节败退后坚守的最后一城,叛军的军队就在不远处的城外。
江淮水系,沼泽遍布,扬州城,易守难攻。
这里的冬天还是和闻妍当年来时一样,运河上是弥漫不散的白雾,青石板路面上是凝而不化的薄霜。
运河上,一架朱漆鎏金的官船正向扬州城内驶去。
“大人,天气寒凉,披上斗篷吧。”
说话的是宫中司药丰笑,自从闻妍平定疫疠之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美名其曰,学医。
闻妍一手手持医书,一手背在身后,立于甲板之上,身着深青色的圆领襕袍,这是朝廷命官的制式常服,她的身后是一众整装待发的玄甲卫兵。
“无碍,论起寒凉,不比京城的大雪天。而且,比这更令人寒的是这触目惊心的死伤数目,战事不平,死伤人数只会只增不减。”
她那双眼眸半垂,好似敛住所有情绪,深潭似的难测其底。
丰笑在一旁,不知她是否真的是在怜悯叹息。
毕竟,她赐死别人的时候,也是这幅慈悲模样。
这位内舍人长得一副仙子之姿,肌肤是莹润的冷白,面容精致有一双不笑时也像在含笑的笑眼,青丝三千只用一根白玉长簪挽起。
运河上的雾气久未散去,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偶然谪临凡尘,好似随时可能会飘然远去。
若不是丰笑见过她将匕首刺入他人咽喉时、眼底未尽的疯狂,或许真的会这么认为。
她杀人时,和陛下很像。
而陛下,是需要吃药的疯子。
丰笑收回飘散的思绪,道:“长公主已经派来了几支镇北军,还有几天便能到扬州了,镇北军铁骑无人能器,届时定能扭转乾坤。”
“我也希望,一切顺利。”
闻妍的嘴角微微勾起,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宋鹤言到底是死是活?
可千万,别死了。
那多,没劲儿呢……
运河在晨雾中苏醒,水面铺着一层金鳞般的日光。
“回避——”
内侍清越的呵道声划破扬州码头的喧嚣。闻妍所在的官船终于靠岸。
船板放下,搭上码头。
以扬州刺史为首的漕运使、盐铁判官、当地世家耆老等等……所有在扬州地界上说得上话的人物,此刻皆躬身长揖,头颅低垂的弧度整齐划一。
他们都知道,这位长公主身边的红人手里有好几条官员人命,她救了多少人,他们数不过来。
她杀了多少人,他们也快要数不过来了。
当今长公主摄政,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其下有三个心腹,一是长公主最锋利的剑,手握兵权的新镇北王,亦是长公主的侄子;二是富甲天下的颜氏女家主,长公主儿时的伴读,这前两个人帮长公主血洗皇城、威慑天下,血溅朝堂,强压之下人人自危。
但这第三个人却让长公主获得了民心,便是这位新鲜出炉的中书内舍人闻妍,其人凭借一手医术救百万受疫疠折磨的百姓,若只单单是治病救人的话,没什么,可是她当年拿着长公主的令牌,杀了半数原平郡的官员商贩。
其手段狠厉,绝不是仁心之辈!
以闻妍为首的众人踏上船板。
靴底落在木质船板上的声音,清脆,沉稳,那声音仿佛不是踩在木头上,而是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这闻大人上次以妨碍疫疠之名,杀了半数原平郡官员商贩,如今若是再故技重施,以延误军情之名,铲除非长公主一派的人的话,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里的地方官员,这里又是远离京城,根本懒得汲汲营营那些党派之争,也不想陷入长公主、秦王、丞相之间的斗争之中去。
“下官已为您备好下榻之处,就在……”扬州刺史上前半步,脸上堆起的笑容几乎要挤出褶子,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妍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微秃的头顶,望向远处熟悉又陌生的街巷。
故地重游,原来是这种感觉。
闻妍道:“宋世子在你府上?”
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的。”
“那便有劳刺史大人带路了,我奉陛下之令前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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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子诊断。”
顿了顿,闻妍又道:“宋世子率军浴血、屡挫其锋,只要有一线希望,朝廷都不会放弃。”
闻妍登上备好的马车,紧随她的众人脚步未停,直奔刺史府上。
***
刺史府中,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
“世子,京城来的内舍人,直奔府中而来,听闻她精通医术,我们……要……”
“呵,反正我这伤是真的,她要治便让她治。”
宋鹤言躺在厚重的帐幕深处,像一柄归鞘的古剑。
“就看她敢不敢治死我。”
松衡端着汤药,满头大汗,一张脸上胡茬肆意生长,风霜终是让他染上了肃杀之气:“世子,不若就按秦王所意,把这内舍人除掉!”
宋鹤言眼睛半阖着,秦王的意思他是知道的。
自始至终,长公主的威压都不是最可怕的。
毕竟要她威压众人,恰恰说明,朝堂不稳,异心之人不是她能够铲除的了的,又或是异心之人太多,杀光了离亡国也不远了。
威压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得民心。得民心久已者,世人都会习惯那个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即使那人再不合适,即使那人无经国之才,下面自有人会为其运作。
所以,只要秦王想要那帝位,只要太后要求他英国公府配合,只要他一日是英国公世子,都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可是,它还是出现了。
原平郡不大,不过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郡,人数远远没有江南富庶之地多。
可原平郡也很大,它是重郡,军事重地,铁矿之城,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为利为命。
不可否认,那个中书内舍人,救了很多人了。
可是,她也把秦王放在那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给毁了。
斩首示众,满门抄斩。
羲和九年的原平郡,除了街巷浓重的药味,就是行刑台半个月都散不掉的血腥味。
她会救人,也杀人不眨眼。
室内的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外面清冷的光线霎时涌入,如同利剑劈开了帐内沉疴的、药石气弥漫的昏暗。
闻妍的身形自逆光中走来。她深青色的官袍下摆,还沾染着扬州运河畔的湿润水汽,此刻却仿佛被帐内凝重的空气冻住了。
气味率先袭来,屋内全是药味,以及混杂着属于金属和血的气味。
松衡端着汤药转身,见到来人,一张他记忆深处熟悉至极的脸庞。
他眼睛瞪圆,惊呼:“琼簌姑娘?”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三年前,琼簌姑娘突然失踪,无影无踪,世子日夜搜查,将淮南一带翻了个顶朝天,不知道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印象最深的是,是世子布满了纵横交错血丝的眼,执拗、锐利、近乎疯狂的愤怒……
如今,怎会突然出现?
松衡怔怔地站在那里,充满了荒诞和难以置信。
而侍立在闻妍身侧的一名绯衣女官眸光一厉,上前半步,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鞭子:
“大胆!见到中书内舍人,还不跪下?!”
这一声呵斥,如同冷水入滚油,瞬间炸开松衡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